她本是官家的小姐,如今第一天扮做太监,这一套流程下来竟也行云流水,连她自己都微微讶异自己可以为了他把侍候人的功夫做得这么到位,大概因为是侍候他,所以每一个心眼里都装满了她的用心。
聿琛用膳之后便出去闲散了一会,身边换了另一班太监。烟景和小全子便到下处的值房去吃饭了,这小全子是崔银桂的干儿子,虽也不知烟景的来历,但想必崔银桂有吩咐,故对她很是照顾,领着她打了饭菜两个人在一块儿吃。
辛苦了一上午,烟景早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这饭菜虽不精细,但也吃得津津有味。
聿琛闲散完方回东室歇午觉,这就是午休时间了,一般会歇两个时辰左右。
烟景和小全子刚吃完饭出来,便看见了福庆公公在廊子下站着,小全子给她介绍了是文华殿的总管太监,烟景忙向福庆公公行了礼。
福庆有样本事,见了人便过目不忘,看着面前这个小太监只觉得很面生,又仔细端详了一番,面盘儿虽不怎么亮眼,身条儿倒很俊秀,应当是新挑上来的,但能在太子爷面前近身侍候,总归有几分能耐,指不定将来是有造化的,不能小瞧了去,便带了几分笑意道“你就是小景子?看着还挺精神的。你随咱家进去东室伺候太子爷歇午觉吧。”
烟景心中一喜,随了福庆公公去了东室,到了门口,那门已经掩上了,门外站着两个太监当值。
福庆公公道:“你进去之后好生伺候殿下歇着,殿下已经安排了别的差事给咱家,咱家先去忙了。”
烟景点了点头,只一个人推门进去了,心跳竟然变得有些快,她刚进去,福庆便把门掩上,退了下去。
烟景轻着手脚往内室走去,刚走至隔扇的软帘边,却见聿琛的身影闪了出来,目光熠熠发亮,执起她的手,将她拉至床边坐下。
烟景轻轻叫道:“殿下……”
聿琛将她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轻轻地摩挲着,黑如曜石的眸子看着她的脸,终于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声来。
烟景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嗔道:“你还笑,看着你的这副杰作你很开心是不?你这是把自己的乐趣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她的手指柔弱无骨,聿琛的胸口被戳得一阵酥酥的痒,笑了几声道:“所以你何苦为难自己,乖乖儿呆在东宫里做西施不好么?跟来这里吃苦头不说,我还得给你演川剧似的变脸,还要被你口诛笔伐,真的很没必要!”
果然他又来劝退她了,烟景马上道:“有必要的!殿下我再也不嚷嚷了。不止明天,每天我都要跟来!虽然顶着这么一张别扭的脸,但殿下我心里头是真的很快活,所以一点都不觉得累,只要一直都只有我和殿下两个人在一起,只要能天天守在殿下身边便是天底下最快活的事。”
聿琛眼中的炯炯光亮黯了下来,眼底划过几丝郁郁之色,他松开了握住她的手,淡声道:“侍候宽衣吧,我想歇一歇。”
烟景替他解了外衣,又蹲下身去为他脱了鞋履,他仰面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枕于脑后,闭上了眼睛,烟景放下了帐子,明明是这样轻薄的床帐,却像一堵墙般将她隔于他的床外。
他昨晚一宿都没有睡着,今早依然神采奕奕的无丝毫困倦之感,可就在方才她说了那样的话,他竟觉得有些许的疲累之感袭了上来,因而躺下后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睡着的时候,她便侍立在床侧,看着斑驳的日影斜斜地投射在青砖地上,耳边听着他均匀平缓的呼吸声。身旁有一只三足铜熏炉,里头的炭盆里烧着沉水香的香饼,缕缕细烟从镂空的的格子中袅袅而出,香韵清清。空气是流动的,轻盈的,和暖的,连那光影里的尘埃都在跳动……
她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在未遇到他之前,她从未想过喜欢上他会是这么不要命的感觉,他在的时候心里被他塞得满满的,他不在的时候,便不住地回味他的点滴,每晚想着他入睡,做梦都是他,醒来睁开的第一眼便想看见他,他身上的味道,气息,温度都像是迷药一般将她迷得神魂颠倒,他的眼睛是星星,嘴巴是月亮,身体是山川,他是她看到的星月山川,此生最美的景致。
身后的帐子轻轻地晃动了一下,聿琛从帐中伸出手来勾住她的腰,将她拉到床上,又将她放倒了下来,躺于他的身侧。
“你今日站了这许久,应当累了吧,陪我在这躺着歇歇。”
刚歇了午觉醒来,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慵懒。
他将她拉到床上的时候,她除了心中有丝诧异以外,却很顺从地躺了下来。
床褥很软很软,躺下去好像飘在了云朵里一样,她突然觉得她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烟景嗯了一声,将头贴近他的肩膀,伸出软软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身,嘴角漾起甜甜的笑意。
聿琛的身躯微微一震,倒没有说什么,任由她这般亲近地贴着他。
光线暗了下来,床帐里好像是一个小小的天地,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开来,没有紫禁城,没有太子,没有宫人,这儿只有他两,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
第56章|甜夏
“烟烟……”
他叫着她的名字,声音里有一种浓浓的化不开的情绪。
烟景仰头望着他,他的眼眸黑沉沉的像极深邃的夜空,将她吸引了进去。
两人这般躺了半个时辰左右,时辰便到了,烟景给聿琛更衣后,聿琛便依旧回了文华殿批阅奏折和召见内阁臣子垂询军国事务。
至晚上二更时分,聿琛方将今日递进来的折子批阅完了,烟景跟在身后提着红纱宫灯,回了东宫。
光阴迅速,不觉春去夏来,夜渐渐长了。烟景和宫中的诸人一样,身上衣裳从绸缎换成轻纱。自打知道他喜欢翠绿的颜色之后,她便时常穿着绿色的衫裙,如娇嫩的柳条一般扬扬摆摆,在东宫里尽是招眼。
东宫的窗户都新糊上了碧绿的窗纱以隔虫蝇,人从窗边过,只觉绿暗侵纱,照面成碧,殊有意趣。
房门和房檐上挂了湘妃竹帘子以蔽日头,更觉阴凉爽朗,廊下和庭院中摆了建兰、茉莉,百合的盆栽,香气倾人,房中则用果篮子盛了夏日的蔬果,隔着竹帘子便能闻到清新的水果香。
烟景也不是天天都跟着他去文华殿,若是遇上月事来了身子困倦,那便是连着好几日都不去的,只在东宫里消暑纳凉。
这一日午后,庭院里静无人声,空气里浮动着茉莉和百合的香气,他不在,烟景便觉百无聊赖,再好的晴光都无心赏,遣人搬了张躺椅在廊下乘凉,两只眼睛看着树上的雀儿在打架,不一会儿便觉困倦思睡,将织纱纨扇遮在面上,不觉睡了过去。
她今日穿着粉绿色的对衿罗纱衫儿,翠蓝曳地妆花绉纱裙子,薄薄的轻纱下隐隐透着晶莹的肌肤,衣衫上仿佛也浸染了花香气,幽香暗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