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执业开不到三年的心理治疗师孔巧珍,还没有低头眼神往上瞅人的毛病。这种眼神总让周文菲觉得对面坐的不是一个倾听者,而是一个审判者。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林医生的注视。
孔巧珍也不像林医生业务繁忙,所以每个下午四点到五点,周文菲都会光顾她的诊所。
为什么这个时间?
因为白天她还可以尽量忙碌一些,晚上就只能呆在公寓里,整个台北的夜景都在窗外,景色越是流光溢彩,时间越是漫长煎熬。下午在孔巧珍那里尽可能地得到一些疏解,回家后心中那头无人懂我、理解我的野兽,才不会在夜里四处乱窜。
她一直没和喻文卿联系,就连他的生日也装作不记得了。
和姚婧,倒是再见了一面。
她飞台北之后,姚婧就回纽约,说在那边等着喻文卿送她过去。过几天知道周文菲要留在台北,明白是心结未解,也不再说什么。
十一月中来香港JC出差,顺便来了趟台北,看她气色不错,这才问:“你在台北打算做什么?别说因为那个男同学,喻文卿不信,我也不信。”
“没干什么。我想找个没什么压力的地方呆着,歇会儿。台北很好,小巷子干干净净,总能找到好吃的。计程车司机都很愿意和人聊天,聊得很斯文,都不说脏话……”
姚婧听着不说话。
周文菲问她:“婧姐,我是不是很没志气的一个人?”
“弦绷得太紧,当然要松松,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时候,你就当是个假期。”
姚婧摸摸她的头发,“难受的时候不要一个人扛着。我会把你的话带给文卿。”
汪明怡选了一辆宾利,到她离开台北,车还没有到。大部分时间周文菲还是坐计程车,偶尔也搭捷运。
私人助理是个穿深色西装的女性,叫陈可欣,总是沉默寡言地紧跟在她身后。
有天,两人站在车厢的连接处,列车持续降速,有风不知从哪处灌进车厢,把周文菲刚剪的刘海吹起来。她的眼珠一直盯着这一起一伏的刘海,没留神列车进站停靠,脚下趔趄,陈可欣扶她一把,她冲人吐吐舌头:“谢谢。”
一脸严肃的陈可欣也笑了,提醒她:“你站的位置不太好。”
“哦。”
周文菲脚下挪动一点,看到车厢门口无数人涌进来。
这是关渡站,大部分的人不是在城科大,就是在北艺念书。她甚至还会区别,戴着眼镜,穿着比较古板正统的男生,是城科大那边的;而穿着古怪,喜欢嬉闹,或是外形气质比较出众,那就是北艺的。
孔巧珍问她:“你很喜欢观察人?”
“也不是,人很多我就会紧张。”
一说周文菲就反应过来,“我是不是没那么紧张了,”
她偏着头靠在抱枕上,深嗅一口,上面有淡淡的玫瑰花香,“感觉来台北后,一天天的没那么焦躁了。”
第72章
“觉得原因是什么?”
孔巧珍问。
“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我走在路上,能感觉到风往脸上吹,那种很和暖的风。是不是有点可笑,但我真的很久没感受到了,我总觉得风是冷的。其实S市和台北一样,一点不冷。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去纽约?我这一辈子都还没去过那么冷的地方,好怕自己会在那边冻死。”
孔巧珍会心一笑,周文菲在她这里越来越放松,也会自嘲说点笑话了。
“还有,离开他了。”
周文菲笑容凝住,“不是他对我不好,他对我太好了。所以如果今天没有比昨天好一点,我就会对自己特别的失望沮丧,见到他也会很内疚。他是个很好的人,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他应该找一个正常的女朋友。”
周文菲想起喻文卿追到九份去的样子,胡子没有刮,头发也没有梳,眼睛红得像是要喷火。他一向很臭美,也很在意打扮。
“正常的女朋友?”
“起码得是那种他送花、送礼物会由衷地开心,而不是心里在害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