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板上躺著一隻白羽雄雞,兩隻爪子被綁在一處,拼命地咯咯叫喚著,扭頭想躲開菜刀的鋒芒。
「店小二,就是劊子手!」師爺特別開懷地笑了,「你殺過雞殺過豬殺過鴨,不知道有沒有嘗試過,殺人的滋味呢?」
「涿山寨的私刑,這第一項,便是祭天地,祭幽涿山。」豹大當家的聲音,緩緩飄到他們身後。
秦鑒瀾回過頭,正好對上豹大當家的眼睛,令人惡寒,連忙重看向谷底。
只見店小二渾身抖得跟篩糠似的,卻被身後的山賊擰著胳膊,不得已抖抖索索地將手中的菜刀向案板上的雄雞揮去。這一刀的力度卻不夠,加上手還抖著,竟劈在了雞脖子旁邊,嚇得雄雞一激靈,咯咯地叫喚得更尖利,翅膀都撲騰了起來。
「第一刀,取雄雞血,祭山!」師爺坐在檀木圈椅上,冷著臉下令。
山賊抬起手,給了店小二一巴掌。
店小二吞了吞口水,以一個客棧打雜和廚子的身份,高高舉起拿著菜刀的手,一刀下去——世界清淨了。
猩紅的雞血從雄雞的喉管中噴濺而出,山賊連忙摸出一個白瓷碗,接了小半碗雞血,重面對著師爺的方面,顫巍巍地將瓷碗舉過了頭頂。
師爺一撩袍角,從椅子上站起身,收起了先前那些戲謔的神情,望著岩壁外的大山,正色道:「小三子,你若有靈,今日便上來看看,師爺是怎麼為你做的吧!」
谷底十幾二十號的山賊,聽了這話,烏泱泱的一片,都跪下了。
店小二面前的山賊手一揚,將雞血潑灑在木樁前。
接著奪過店小二手中的刀,信手磨了幾下,露出鋥亮的刃面。
正要上手去割莫德勒圖身上的繩索,卻聽見谷底響起女聲:「——且慢!」
眾人都愣在原地,師爺也滯了一瞬,狠厲的眼風掃到貿然開口的秦鑒瀾身上:「有甚麼話講?」
李玄晏一驚,轉頭看她。
但見她眼珠一轉,冷道:「你要說是處決叛徒罷了,可你又提小三子做什麼?既然是給你的小三子尋仇,為何不在我身上尋,卻要責怪無辜之人?」
師爺呵呵地笑了兩聲:「下一個就輪到你!賀子衿我逮不著,你卻撞進我的手心,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暗牢中偷聽著外面動向的二狗、茶老大、三算子、四旗和書生這些人,俱是一驚。賀子衿?這不是那個逃犯質子麼?茶老大猛然記起,雲意夫人是喊她叫秦姑娘的。難道……
外頭的李玄晏,咬著牙搖了搖頭。鑒瀾這樣倒是延緩了他們對莫德勒圖下手的時間,可是結局既然總是他們會死在一處……這些時候,再貿然地問這些話,還有什麼意義呢?
卻聽到秦鑒瀾噌地站了起來,快到身後的山賊來不及攔住她:「你竟知道賀子衿?」
她窮追不捨地威脅:「你既然知道賀子衿的名字,還叫我夫人,現在想殺我,不怕被宿州人報復麼?」
「報復?」師爺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跳,「你知道我是誰麼?」
「你不過是個——」「山賊」二字還沒出口,秦鑒瀾自己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後半句話吞了下去。
他知道賀子衿的真正樣貌,現在又劫持她,說不定是因為看賀子衿敢把她一個人丟在馬幫里,也就認為賀子衿不會回來救她;再者,他提及賀子衿時也沒有什麼波動,沒準是拿捏了賀子衿在宿州也不會有什麼權勢;他還敢對官兵下手……最重要的是,在他提及這個話題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確實是一點都不知道他是誰。
「涿山匠,」李玄晏突然開口了,「你是一個涿山匠。」
世人所謂剡地北方的寶物,一件是幽山的礦鐵、翡翠等產出,另一件是「人寶」,是涿山的鐵匠。他們以鍛造技術聞名,因而世代臂力過人。大概是涿山匠的家學,李玄晏要靠用手提才能感受到叔叔給自己的那件鐵甲是特製的,因為它比他以往穿的鐵甲更重;而在涿山匠特地鍛造的山匪箭矢無法穿過李玄晏的鐵甲時,以師爺的眼力,就已經明白了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那又如何?」秦鑒瀾卻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的,以初生牛犢不怕虎、亂拳打死老師傅的自信,又被兩旁的山賊按進了椅子裡,「是什麼鐵匠,就可以隨便殺人了嗎?」
「自然不行,」師爺聽了她的反駁,竟仰天大笑了兩秒,「所以我對你們這些年輕人,一向是很寬容的。可是,夫人,還有這位官爺,你們真的認為,自己並非可以被涿山寨隨意綁來的人,而是朝中什麼舉足輕重的大人物麼?」
李玄晏怔了一下,聲音驟然變冷:「你知道我是誰?」
「你?」老人的目光掃到他身上,「你不過和她一樣,都是朝廷里的可憐人!我?我當然知道你是誰。只是見你有點武藝,略覺得可惜了。」
老人上前一步,捋著頜下的鬍鬚,作思索狀:「你自己身在局中,也並非害了我小三子的人,倒是可惜。」
「要放你回去和皇帝佬兒說,讓他別總來幽涿山這地界晃悠,也不是不行,」他眼中再次迸出禿鷲般掠奪的光彩,「不過,放你回去,你說得動他麼?至少也得讓李清和去勸他吧!哈哈哈哈!你運氣不好,既然這位夫人要沒命,多你一個,大差不差!畢竟,我也算是接下了太子踢給我的球,給以後的皇上辦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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