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那双渐渐混浊的眼睛,酹月心口一震,竟下意识想要后退。然而此时已然拿回了一半主导权的沐槿衣却并不依从,她的双腿……动不了。
“动手吧。”
沐槿衣冷冷地说。“她的用意想必你很清楚。她拼了一死引魔鬼入体,此刻魔鬼就在她的体内,你只需催动圣咒就能净世重生,完成你千年来的使命。”
酹月沉默。灵力凝成的圣光在指尖缭绕,抬起手,她怔怔望着面前的女子,原本清澈透亮的双眼已然失去了最后一丝亮泽,她知道,时机只在这一刻,再拖片刻,魔王彻底控制了她,届时,只怕她再想动手,也是无能为力了。
“为什么还不动手?”
沐槿衣的声音再次从她脑海深处传来。
她仍是沉默,只心头那不得见光的角落,隐隐一丝情绪如死水初醒,泛起恼人的波澜。
“怎么,你下不了手?”
沐槿衣淡淡道。“她杀你族人,毁你家园,却还恬不知耻对你言爱,这样的人,你为何下不了手?”
被她言辞带动起久远到几乎泛着霉味的记忆,酹月黯然垂眸,是呵,她杀她族人,又毁她家园,为何……她竟无法集中精神催动灵力?为何,她竟无法坦然面对她渐渐死去的眼睛?
“你又想以身献祭?”
仿佛是瞧出了她的心思,沐槿衣语气沉肃。“只可惜,千年前她输你一着,千年后,却是你慢了一步。”
“为什么……”
一直沉默着的女子终于开口,语声低沉,隐带风雷之势。为什么她能如此顺利引邪灵入体,而她自身的气却消散如灯灭?这到底是她天生的黑暗与邪灵契合,还是……还是……一个念头猛地跃上心头,她不敢置信地瞪住了她。
“没有错,正是你想的那样。”
“怎么会……”
有什么异样的情绪渐渐蔓延,她感到不知名的疼痛,仿佛细沙落入眼中。
“这千年来,她轮回数次,却遍寻你不着,若非一股执念支撑,我想,她早已化为空气消散在人世之中。”
“很奇怪么?就算神仙都有五衰之时,何况,她本一介凡人。”
“所以,她夺取这副身体,又将我引入你的体内。”
酹月静静接口。
“是。”
“你不恨她?”
些微的疑惑涌上心头。晚歌夺她恋人躯魄,又妄图夺她的灵体,而她,竟如此冷静相待,不卑不亢。
“起初的时候,我恨过。”
沐槿衣坦然地说。“我恨她布局千年,操控人心。恨她夺舍小软,蓄谋灭世。可是当我看到那一切,明白她一直以来对你的执着,我心中,便只余下同情。”
“你可怜她?”
酹月蹙起的眉目依然静美如画,只眼底渐渐浮生的情思,悠悠荡荡,难以尽述。
“我可怜她,更可怜你。”
“我?”
“你与她都是倔烈之人,一旦决定,便执迷当往。只是,她的执着在你,而你,却在别处。”
“这是她千年来始终无法释怀的死结。你对她恨之欲死吗?这是你的真心吗?她不愿相信你从未对她另眼相看。”
“方才你说,她这种人不配讲心,可我却不认同。我以为,这世间只有不能宽恕的罪恶,却没有不配被爱的人。”
酹月静静思量着沐槿衣的话,忽然,皮肤隐隐灼痛,眼睛更是一阵酸胀刺痛,她抬起脸来,那赤光之下,晚歌的身体已经不再颤抖摇晃。
“她快支撑不住了。”
沐槿衣说。“你再不出手,最多半柱香的时间,魔鬼便会彻底掌控住她,那时候,别说守护,连你自身都会成为魔鬼的祭品。”
指尖灵力再次凝聚起来,脑中反复回想着沐槿衣方才的说话,酹月淡淡开口:“你珍爱这女子,宁愿以身相替,可倘若有一日,你的父母至亲命悬他手,是否,你仍是无怨无悔。”
沐槿衣心中一动,下意识地便望向了一边晕厥过去的蓝婧。“这个问题,我早已做过选择。”
当日蓝姐与小软同时遇险,根本不急思考,她的本能给她做了最好的选择:救蓝姐,然后,与小软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