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选择她,无论她做了什么?”
酹月微微瞬目,指尖陡然间亮起的剧烈光亮如同太阳升起。
沐槿衣平静回答:“我选择爱,无论,我爱的是谁。”
这句话令她微微失神。“爱?呵,什么是爱?霸占,利用,然后,再彻头彻尾的摧毁?”
白裙飞扬,一道白龙般的锐芒陡然间拔地而起,雪光接天。以爱为名,连背叛都是那样的冠冕堂皇,倘若这是爱,世人为何还要为之疯狂?
“不,是保护,包容,还有毫无保留的奉献与牺牲。”
雪光与赤光相撞,迸裂出残光万丈,酹月长凌乱,脸染薄红,明明一身零落,却未见狼狈。
直到沐槿衣的声音再次响起:“就像你正在做的一样。”
她倏然凝眸,错愕地侧过脸颊。“正在……做的?”
“你下不了手杀她,而她,甘愿代你而死。千年前,你推她出去,分明是不忍她陪死墓底,却偏要断情绝爱,告诉她你有多恨,从此参商不见。”
酹月微微沉默。“道不同,如何相容?”
沐槿衣毫不犹豫:“就算各走各路,又为何,定要否认初心?”
狂风吹乱鬓,扬起她周身衣袍猎猎飞扬,眼前的一切仿佛白昼与黑夜相撞,倒卷的气流掀起火山迸般狂热的巨浪,径直将那墓室砰一声炸裂。断藤卷着蓝婧与唐勤之等人的身子在半空中摇摇欲坠,沐槿衣心中忧急,仿佛是下意识地想要爆出救人的力量,而那力量竟便当真自她的身体迸出来,她看到一道柔和的白光在蓝婧的身子下铺展开来,犹如一道气墙,将她牢牢护在了安全的地方。
她松了口气,忽然眼前一刺,只见红光大盛,晚歌手中的魔弓嗡嗡不止,而那原本垂手静立的人竟然缓缓抬起来手来,黑黝黝的魔弓举在身前,一手捏住弓弦,俨然是要拉开的姿态。
不能让她拉开这弓!酹月心头大乱,这魔弓一旦拉开,犹如射日之弓,从此这人世再无光明,必将血流成河!
陡然间翻卷而起的气浪鼓动她单薄的衣袖,踝上那精致的银铃在狂风中细碎作响。铭刻在心的圣咒,即便沉睡千年也从未忘怀。可当她终于一字一字念出,天塌地陷的同时,一丝淡淡的疼痛却终于如雨后青笋般在泥土中探出头来。
为什么会痛?她不知道,也不愿深思。只明镜般清澈透亮的眼底陡然掠过懵懂的情丝,却是为了耳畔那一声温柔的呼唤。
“酹月。”
谁?谁在唤我?
“酹月……我,好想你……”
晚歌……
手指紧紧攥在胸前,一千年的空白与消磨,她自以为强烈的恨意在一点点消散,却有着温柔到让她害怕的情绪渐渐浮动上来。
“沐姐姐……我好难受……我不要变成魔鬼,我不要……不要伤害你……”
唐小软微弱的嗓音忽然轻轻地响起。
沐槿衣心头大痛。“小软,你撑住,很快……很快就结束了!”
结束?心脏似伸出了一根瞧不见的细线,酹月缓缓凝目,而线的那头,一个青衣的身影飒沓而至,微微勾起的嘴角,满是温柔的笑意。眼底跳动着悦目的薄光,她温柔唤她,一声声,一句句。
“酹月……酹月……”
呆呆地看着,一贯冷清的眼底,终于慢慢洇湿。
“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回到从前?酹月,我知道错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原谅我?”
回到……从前?些微的晃神后,她忽地一凛。不,不可能,事已至此,她们还怎么回到从前?没有错,她是曾被情爱所惑,倘若她是普通的女子,或许早已妥协,可她不是!她是一脉相传,守护一方安宁的圣女啊!
并不知她心底暗潮,晚歌眼含笑意,犹自说道:“是啊,从前。我还记得初见你时的模样,那时候我就在想,这是一个多么冰清玉洁的姑娘啊,她的眼睛真漂亮,可,为什么却独独容不下一个我呐?”
初见时的……模样?她心头微颤,探出的手指在空气中徒劳地划过,留下短促的一抹伤痕。
“我费尽心机接近你,走到你身边,看着你对我,从陌生到熟悉,从警惕到信任,从淡漠到……在乎,我看着你一点点地变化,我以为……你也是爱我的,所以肆意妄为,赌你,最终会留在我身边。原来果然爱有多深,错……就有多深。”
说到此处,语声已然哽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啊。”
酹月微微晃神,脑海深处却仿佛仍是旧时模样,那青衫飒沓的女子扬眉浅笑,眉间落下的阳光虽藏阴影,却也有着切实的暖意。
她终于转过身来:“晚歌。”
终于听到这久违而亲密的称呼,晚歌几乎全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喉头如被烈火焚烫。
“为什么,我们会这样?”
似是在问她,然而,更多却是在追问自己。酹月淡淡地说,白如月光的衣裙肆染鲜红,那圣洁的白与刺目的红交相辉映,反添一份诡谲又邪魅的艳丽。她笔直地站立着,皮肤被狂风吹成纸般的苍白,唇上最后一丝淡红也渐渐隐去,眼底森寒如冰,而那寒冰的深处,却隐隐有着消融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