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问:&ldo;当初从军出塞,可是你自愿的?&rdo;王瓒讶然,侧头看去。只见顾昀眯眼望着头顶,眉间微微蹙起。&ldo;不是。&rdo;王瓒淡笑,拔下旁边糙中的一根青荑,在指间把玩:&ldo;可愿不愿皆由不得我。&rdo;他睨睨顾昀:&ldo;你呢?&rdo;顾昀没有答话,却仍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王瓒素知这人喜欢话说到一半就不见下文,撇撇嘴角,将手中的糙叶丢到他脸上。顾昀拂去糙叶,望过来。王瓒正待再问,却忽然听到张腾的声音:&ldo;仲珩!&rdo;王瓒望去。只见张腾奔跑过来,浑身大汗淋漓,挑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下,向后躺倒。口里喘气:&ldo;累死了!爷爷!&rdo;王瓒无奈地瞅了瞅他。这人自从在军中当了一回军司马,便学了一身行伍中的习气,开口闭口总爱带上一句粗口。文远侯也不管管。王瓒心里想着,踢踢张腾的脚,道:&ldo;起来,不知疾走而倒易猝死?&rdo;张腾把王瓒的脚撂开,&ldo;嘁&rdo;一声,不屑地说:&ldo;那等弱病,怎缠得上都尉我。&rdo;王瓒不再理他,闭目养神。&ldo;哦,是了!&rdo;这时,张腾却像突然想起什么,坐起身来。看着王瓒,两眼发光:&ldo;我昨日过东市,你猜我看到了何人?&rdo;王瓒眼也不睁:&ldo;何人?&rdo;&ldo;姚扁鹊!&rdo;张腾道。王瓒一愣,睁开眼睛看他。不远处,顾昀也忽然望了过来。张腾笑着说:&ldo;我那时路过一间布铺,瞥见一女子在挑布,虽戴了羃离,却是撩开的,正是姚扁鹊!&rdo;说着,他一脸兴奋地问王瓒:&ldo;你说姚扁鹊如何来了京中?&rdo;王瓒别过头去,声音像蚊虫哼哼:&ldo;我怎知道。&rdo;宜春亭会那日,张腾有事去了别处,故而不知姚馥之到场之事。张腾挠挠头,自顾地叹息:&ldo;我那时可真想去同她招呼,却见她身边带了仆婢,怕失了礼数。&rdo;王瓒闻言,差点没把眼珠子翻出来。这小子见了那妖女倒是知道礼数了!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不无讽刺地说:&ldo;是啊,如此佳人,下回再见可不知何时了。&rdo;他倒宁可张腾粗人做到底,上前大声叫她&ldo;姚扁鹊&rdo;,把那妖女当游医的事抖得人尽皆知才好。张腾却似没察觉到他的语气有异,看看身后,奇怪地问王瓒:&ldo;阿四不是在你身旁当了家仆?如何不见他来?&rdo;王瓒不答他,转头看向另一边的顾昀,岔开话:&ldo;我听说下月羽林期门要在鲸池演练水战?&rdo;顾昀本听着他们说话,突然闻得王瓒问自己,看看他,颔首:&ldo;然。&rdo;王瓒想了想:&ldo;下月?不就是濮阳王入京?&rdo;顾昀唇边浮起一丝苦笑:&ldo;然。&rdo;众人皆一阵默然。濮阳王,名钦,昭皇帝的第八子,穆皇帝和大长公主的庶弟,今上的皇叔。传说昭皇帝甚爱此子,刚及冠时,就将富庶的胶东赐予他为食邑,封为胶东王。王钦也颇有才干,文墨射御,无一不通,声誉远扬。昭皇帝病重之时,朝中还曾在已立为太子的穆皇帝和胶东王之间有过一段争执。幸而昭惠何皇后的母家何氏当时强势,联合支持太子的众臣力挽狂澜,最终,昭皇帝在去世之前,下诏立太子为新君,而胶东王被改封为濮阳王,远赴巴郡。许是昭皇帝爱子心切,担心自己去后,濮阳王会受人报复,故而将巴郡这山长水远之处封给他,让他远离京城是非。可这么一来,却着实给穆皇帝留下一个头痛的大难题。巴郡山高水深,易守难攻,向来是要塞之地。濮阳王到了巴郡之后,笼络当地豪族土人,迅速稳住了根基。郡中多有盐卤,濮阳王着力开发,获利颇丰;又为人豪慡慷慨,厚待百姓,在短短几年间人望骤起。穆帝那时方即位时,北方鲜卑一度作乱,他无暇难顾,待胡患稍解再回过头来,濮阳王已将巴郡牢牢抓住。朝廷虽在巴郡有行政治军之权,暗中也换掉不少亲濮阳王的人,却仍是拿他无可奈何。巴郡百姓中知濮阳王而不知朝廷的,大有人在。此事始终是穆帝一朝的心腹之患,穆帝在位十余年,与濮阳王之间的暗中交锋各有输赢,却始终悬而未决。如今新帝御极,问题自然又摆到了新帝的面前。前年一场大火,将昭帝陵寝的山林建筑毁去大片。今上命重新修整,工程在去年入冬前完工了。本年又恰逢昭帝冥诞六十整,天下宗亲皆至帝陵拜谒,濮阳王亦不能例外。开春时,巴郡便有文书传至御前,言濮阳王五月来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