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即位时,濮阳王称病,只派了国中的丞相来贺。而今年将至的会面,竟是今上登极以来第一次与濮阳王相见。此事干系重大,朝廷严阵以待,鲸池水战便是其中一项。巴郡有大江横贯,其中土勇犹以善水战著称,而京中羽林期门亦素有演练水战的传统,楼船兵甲皆天下精锐,纵观前后,今上挑这个时候观演便不难理解了。乐安宫的景仪殿上,太后笑眯眯地看着身旁的皇帝和下首的广陵长公主王宓洗漱净手,让宫侍撤去案上的食器。&ldo;陛下今日少食,可是不合胃口?&rdo;太后向皇帝问道。皇帝笑笑:&ldo;母后多虑,今日天气闷热,儿来前用了些瓜果,故而少食。&rdo;太后颔首,王宓却在一旁道:&ldo;儿昨日与皇兄共膳,皇兄也所食无多,依儿所见,皇兄定是为八皇叔的事烦恼所致。&rdo;皇帝瞪了王宓一眼。&ldo;哦?&rdo;太后看着皇帝,问:&ldo;果真?&rdo;皇帝在席上向太后一礼:&ldo;母后勿忧。&rdo;太后笑笑,叹了口气,缓缓道:&ldo;想当年,先皇亦是为这濮阳王之事烦恼得常常吃不下饭,如今,却到了陛下。&rdo;她看向皇帝,正容道:&ldo;然陛下须谨记,长河非一雨之功,万里非跬步可就,濮阳王之事久矣,岂朝夕可解?而陛下身体关乎天下,若有所损害,则万事迟滞,其利其弊,陛下自省之。&rdo;皇帝闻言肃然,向太后端正一拜:&ldo;儿谨记母后教诲。&rdo;太后看着皇帝,脸上缓缓露出笑意。她让皇帝起身,教宫侍去盛些汤羹来。&ldo;若说担心,母后倒更担心蓬莱宫。&rdo;她笑意盈盈,道:&ldo;陛下登极已三载,后位人选也该考虑了。&rdo;皇帝一怔,笑笑,没有说话。&ldo;皇兄后宫中不是有几位?&rdo;王宓眨眨眼,道:&ldo;儿见李夫人、梁夫人皆是贤惠的。&rdo;太后笑起来:&ldo;稚儿,皇后岂是光贤惠就能当的。&rdo;王宓脸一红,吐吐舌头。太后却不再说下去,看向皇帝,和声道:&ldo;此事我已同太常卿说过,陛下也当心中有数。&rdo;皇帝颔首:&ldo;儿知晓。&rdo;顾昀回到府中的时候,天色已近全黑了。他径自往汤室中洗浴一番,换好干净的中衣,走回房中。&ldo;公子。&rdo;侍婢绿芜和另一名小婢见到他,忙上前一礼。顾昀颔首,到椸前拿起一件外衣,在身上穿起。绿芜见状,忙走上前去,伸手为他系衣带。&ldo;不必。&rdo;顾昀却道,推开她的手,自己把衣带系上了。绿芜的手停在空中,看看顾昀,收了回去。&ldo;大司马可用过膳了?&rdo;顾昀一边低头整理着衫上的皱褶,一边问。绿芜忙答道:&ldo;未曾,大司马那边刚来了客人,此时当正在堂上招待。&rdo;&ldo;客人?&rdo;顾昀一讶,看着她:&ldo;谁?&rdo;绿芜微微垂头:&ldo;婢子也不认得,听说是去年来送银瓣杜若的友人。&rdo;顾昀怔了怔。去年他一回到家中,便闻得叔父友人曾送来银瓣杜若的事。银瓣杜若乃奇珍药材,却早已罕迹,便是在京城之中也是有价无市。顾铣的身体在顾昀出征之时便已是日益沉疴,而银瓣杜若有吊命的奇效,若非他,顾铣怕是撑不到陈扁鹊来的。如今听到那友人来了,顾昀心中一热,忙将衣服整好,转身走出门去。绿芜一声未出,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身影,片刻,回过头来,却发现不远处的岸上躺着一样物事。她走过去,只见那是一枚白玉坠,青丝络起,却无雕无饰。她看了看,认出来。这是去年君侯征战时带回来的,不知来历,君侯却日日将它收在身上。如今却不知为何落下了。绿芜想着,走过去,正要将那玉坠拿起,却听到顾昀的脚步声又匆匆地回来。顾昀走进室中,目光扫了扫,落在那白玉坠上,神色忽而一松。他上前将白玉坠拿起,看了看,握在手中。&ldo;我晚些回来。&rdo;他说。绿芜未及答应,他的身影却再度消失在了门外。灯台早已点起了烛火,将回廊照得明亮。顾昀一路走到顾铣宅院之中,登阶上堂,却不见人影。几个家人正收拾案上的食器,见到顾昀,纷纷行礼:&ldo;公子。&rdo;&ldo;大司马何在?&rdo;顾昀问。&ldo;禀公子,大司马方才与客人共过膳,现下都往东庭去了。&rdo;顾昀颔首,又往堂后走去。东庭灯火通明,顾昀还未到门前,便已闻得里面笑语声声,心中不禁一松。门前侍候的家人见到他来,忙进去通报,未几,请他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