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夭绍二人的身影渐逝山道间,裴媛君接过茜虞递来的茶盏,对着热气蒸腾的茶汤轻轻吹气,问道:“你看,她像那人么?”
茜虞低头理着衣袖,笑道:“这么多年,谢公子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了。郡主貌美质佳,眉眼间许还是多像陵容公主一些吧。”
“是吗?”
裴媛君淡淡一笑,“你若是说她像谢攸多些,哀家今晚说不定会让她抄千遍经书的。”
“百遍也够多了,”
茜虞忍不住问,“离祈福之礼不过短短四日,郡主能抄的完么?”
裴媛君笑声轻细:“谁知道呢。”
她抬头望了望天宇,碧霄澄澈,万里无云。她一眼看去了极高处,悠远的九天之外,她恍惚还能看到那月下执手相望、脉脉情深的二人。心底紧紧一痛,那样的怅然竟丝毫不减于当年之苦。
凉风吹过亭中,遍体生寒,裴媛君忽觉懒洋洋地浑身乏力,正待起身回宫,却有内侍从山外疾步而来,托举着一卷帛书递上:“太后,萦郡主自华清宫来了信。”
茜虞接过,呈给裴媛君。裴媛君看罢书信,秀眉微蹙,许久不语。
茜虞不放心道:“太后,萦郡主所为何事?”
“这丫头可真倔,关了她一年,对国卿竟还是不肯死心,”
裴媛君摇了摇头,“也罢,皇帝大婚之前,找人将萦儿自华清宫接回来。”
茜虞满是忧虑道:“裴氏和慕容氏水火不容,萦郡主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有了情和迷恋,是会迷茫的……”
裴媛君却有着感同身受的经历,回味往昔,不禁幽然长叹。
出了行宫,萧少卿便命引路的侍女退下,与夭绍信步闲走。一路穿行高低错落的佛殿僧舍,两人兜兜转转,不觉来到寺后的幽谷。谷中青岩间曲水引流,汀渚上白鹭翩翩拍翅,见到来人也不怯怕躲闪,悠然迈步水边。
几乎一日双腿未歇,夭绍不免疲累,坐在水边石上歇息。萧少卿负手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望着眼前清流。
“你不回去吗?”
夭绍看看天色,提醒他,“你晚上还要赴北朝四位辅臣的宴。”
“不急,”
萧少卿望了她一眼,说道,“倒是那百遍经书,你怎么就答应了?若到时抄不完,祈福之礼不能进行怎么办?”
“裴太后说是为阿姐祈福,我能不应下?”
夭绍笑意盈盈,似是满不在乎,“再说了,百遍经书而已,以前婆婆也经常罚我,那些经书我在东朝就抄出绝妙的法子来了。你放心吧。”
“放心?”
萧少卿在她的笑容下霎那失神,低声喃喃道,“我放心不下。”
“嗯?”
夭绍没有听清。
萧少卿却不再出声,脸上笑意愈发地风清云淡,转眸看着水上白鹭。
幽谷深深,佛香霰淡,禅声缈缈自虚空而来,带着洗澈心灵的安宁平和。两人对着粼粼水光,默默无语,感受着周遭雍容祥静的佛家气度,一时神明心清。
“豫章郡王,今日不发疯了么”
不屑肆意的笑声凌空而至,仿佛魔音下降,煞是破坏气氛。
萧少卿皱眉回首,青岩下,慕容子野一贯的绯袍白裘,衣袂上绣满了桃花瑞枝。阳光一照,那张扬的衣饰衬着那张妖娆的面容,端的是无比闪耀。萧少卿刹那只觉眼前此人着实刺眼,不由冷声一笑:“不伦不类。”
“什么?”
慕容子野瞪眼。
“他是说你今日穿的衣服太过艳丽,太过招摇,于佛门圣地而言,有些不伦不类、不三不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