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馨兰的结论出来,而且,目击者和当事人都有签字,似乎完全可以移送公安机关处理了。对此,刘光远并没有轻易就相信。他知道男女之事一旦深究下去明明没事都会变成有事,何况两个当事人还都是同事,如果真的是强奸,女方会是这个态度?就说不想“大声”
地控诉,在同学赵晓瑛医生给她做检查时总会现或透露出一丝的端倪吧?难道赵晓瑛会察觉不出或是有所隐瞒?刘伟平夫妇在自己面前没有提到过一句,而且没有一丝一毫的刻意的回避或隐瞒任何敏感的问题,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情况。现在张馨兰已借到西化中学做了代课教师,如果深究下去,不论真假,张馨兰还能在学校教书?刘伟平夫妇还以为是故意做给他们看,让他们难堪呢!还有,现场真有目击者,是偶尔路过现还是其他情况下“目击”
?何况目击者还是女民兵!所以刘光远才交待,让邓伟庆他们教育钱西来一番,让他对自己的错误行为有个深刻认识,回到学习班里继续加强思想方面的劳动改造,以观后效罢。至于邓伟庆么,他始终没有信任过这个人,材料报到他办公室时,他没有签字。随后送来的《劳动简报》中,“思想·斗争新动态”
一栏有简要报道,也点了钱西来的名,不能妄图利用管理上的缝隙,企图达到并满足自己龌龊的欲望。强调了改造思想的重要性,指出学习和劳动改造最主要是改造自己的世界观。这才不愧为工宣队的理论宣传组!刘光远看过,一边点头说“这还差不多”
一边抓起“英雄牌”
钢笔做了签批。
刘光远决定抽时间找那两个目击的巡逻女民兵和当晚另外两名值班的工宣队员了解一下。结果,在厂区一忙起来,这事又拖了下来。中间祝建军来了一个电话,询问海川十几名劳动教育人员的情况,自己也就泛泛讲了几句,说整体上还都过得去,就是那个海一中的钱西来有人说他有流氓行径,需作些核实,估计下月还回不去。没两天,祝建军就让钱东来找上门了。又隔了两天,刘光远在工宣队办公室分别找了两个女民兵和两名工宣队员谈话。原来那份材料是邓伟庆和许美静的“杰作”
!苏大玉还提供了另一名现场证人,就是那个人称“男人婆”
的田大珠。刘光远又叫人把田大珠从地里用拖拉机送回来,她说的和赵晓瑛了解的差不多。那两名工宣队员分别证明了那天晚上邓伟庆打过钱西来,而且下手很重,当然也承认了自己从旁协助的事实。
谈话后的第二天下午,刘光远召集政保部几位副主任和民兵正副连长指导员开会,通报了事情的经过。当场决定将邓伟庆和许美静清除出队伍,移送职工劳动学校进行劳动教育,两名工宣队员转为搬运队队员,充实装卸搬运工作。
刘光远看了看抽屉里的上海牌手表,心想得找个机会还给那个钱东来才行,否则,让祝建军知道,还不让他给笑死了!那天钱东来前脚刚出门,这边就来了一个路海生的电话,自己随即赶往厂部。几天后才知道笋干下面还有块手表。这个钱东来,当我是谁啊!
曾有人说过,当事实没有足够的旁证,那么,真相往往就只剩下会喊会叫的人的那张嘴了。
七七年十月上旬的一天,在西化职工学校操场召开的“庆祝粉碎‘四人帮’一周年,现场控诉‘四人帮’及其爪牙在西化犯下的法西斯罪行大会”
上,作为“平房”
关押受害者的代表,钱西来手里拿的讲话稿就有二十来页!对着话筒言的钱西来是紧握拳头满腔义愤,声音高亢响亮。“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像当年控诉地主老财那样,他在台上足足控诉了半个钟头!最后,他用完全嘶哑的声音高呼“坚决严惩法西斯分子刘光远、邓伟庆!”
走下台时,对站在一侧接受批判的刘光远、邓伟庆的后背就是狠狠地一拳。
“你血口喷人!”
后背被钱西来打了一拳的刘光远一个踉跄差点跌下主席台。他忍住疼痛,一站住就大声喊道:“谁关你几天几夜?谁把你绑在椅子上一天一夜?谁对你刑讯逼供?你说!都在这,可以对质!”
“坚决消灭‘四人帮’爪牙刘光远的嚣张气焰!”
“坚决粉碎法西斯独裁刘光远的反动进攻!”
大喇叭里铿锵有力的女高音带动着会场群众振臂高呼,刘光远的抗辩瞬即被会场群众的口号声浪吞没得无影无踪。
刘光远最恨被人诬陷栽赃,所以当场怒骂钱西来“血口喷人”
。看在祝建军的份上,他相信钱东来的为人,也觉得钱西来即使有这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事后,他在处理一栏中的批示是“送回学习班,加强思想教育,增加劳动改造六十天”
。两个月后,还同意将钱西来遣返原单位接受监督改造。他扫了一眼边上间隔有两三步距离的猥琐的邓伟庆,只见他也正朝自己看来,青白的脸色,嘴角不时地抽搐着,眼神中透出一股充满邪念的笑意。刘光远一怔,心想不好,这是个“有奶便是娘”
的家伙,有一种身边的炸弹就要起爆的预感。
没等刘光远回过神来,就听到邓伟庆大声哭喊说:“我有罪!我有罪啊!”
只见他“噗通”
一声双膝跪地,手指刘光远说:“都是他指使我干的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打倒‘四人帮’黑爪牙刘光远!”
“无产阶级专政万岁!”
大喇叭里的女高音带着现场全体群众振臂高呼的口号声,像高爆炸弹的气浪直灌刘光远的双耳,震得耳鼓“嗡隆嗡隆”
作响,两眼前直闪着点点飘忽不定的小星光,只觉得脑海一沉,歪倒在地,便什么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