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那是指南针罗盘仪之类的。我告诉可怜的小锚他完全不是按照那个仪器上的指针走路的,人没有完全靠这个走路的。那人可能不是个靠得住的主儿。我最后狠狠心告诉小锚再也不要想他了,更不要为他难过——不提他最好,因为,那家伙一准是个混蛋!
小锚哭了“我一看见你们就想起了他。我怎么能不想他?我们再也分不开了,那时俺在山里过夜……有时就睡在光秃秃的石板上……”
我心里酸酸的。这显然是一个把自己冒冒失失交出的女孩子。我告诉她带好她的小弟弟,跟父亲好好干活吧,再也不要想那个人了。
小锚哭出了声音。
梅子整个过程中很少说话。
我盯着远处的山影,自语了一句“一个可恶的城里浪子……”
想不到最后两个字被小锚听到了,她马上说了一句
“俺这儿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
我点点头。我望着远处的山影在问——是问自己
“浪子能回头吗?”
“能,他准能回来哩……”
多么善良和不幸的姑娘啊。看来我没法跟她解释得再多了。我们中间需要很多语言才能够沟通,而且还不仅仅是个语言问题。
我和梅子只得安慰她。说到“浪子回头”
的话题,我们共同的意思就是但愿如此吧,小锚。不过你还是不要等他。你该去忙自己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一门心思等他啊。
小锚抬起那双水灵灵的大眼“你们知道俺村头儿怎么说的吗?”
“村头儿?他怎么说?”
“他老用鳖盖子拉上俺到外面转,还说别等他了。俺不,俺偏要等。俺不信村头儿的话,他才是骗人的。他在鳖盖子里使劲摁俺、握俺的胳膊。俺恨他。”
我看了梅子一眼怎么办呢?
这个姑娘显然正处于危险的境地失恋、被骗,还有当地恶棍的胁迫;她必须赶紧跳出这个魔圈。可我们只是山区的过客,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前面旅途遥远,不能让她再伴我们走下去了——我们如果带上小锚,又能把她带到哪里呢?
梅子问得很细“村头儿多大年纪了?”
“五十大几了,手上戴个‘金嘎儿’,就是戒指,俺这儿管它叫‘嘎儿’……”
我忍不住说“小锚,你一定要躲开那个村头儿,那是个更坏的坏蛋。我们以后在路上一定替你打听那个小伙子,尽管希望不大。你先回去吧,别让爸爸妈妈焦急……”
小锚瞪大了眼睛,抱住了梅子的胳膊。她差不多把头贴在了梅子的胳膊上。
梅子拍拍她的肩膀,紧紧地搂了一下,安慰她。她在梅子怀里呜呜地哭起来。梅子给弄得很难过,也流下了眼泪……
《义父的居所》
一
我们和小锚好不容易才分开了,得以继续往前。小锚站在那儿目送我们,直到看不见她的影子。
路越来越难走。我们两个沉默着,彼此都在想同一个心事。显而易见,我们是找不到小锚所说的那个人的,那是一个真正的“浪子”
。更令人担心的是,她能够逃开那个村头儿吗?我后来脑子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说“将来可不可以让小锚做我们家的保姆,和我们一块儿生活呢?”
“那以后怎么办?就一直住在我们家里吗?我们养得起她吗?”
我不做声了。是啊,这样的女孩子还有很多,有的或许比她的处境还要艰难,很多很多这样的女孩和男孩……怎么办呢?我们可以让小锚当保姆,也许还可以通过朋友介绍她在城里打工;以后呢?这样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