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方才肯定做了一个梦,梦中事原本清晰得历历如在眼前。可就是这么一弯身的功夫,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有那种又心疼,又惶急,仿佛丢失了一件最为重要的东西的感觉还在。
“芝兰……”
荣惠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喉咙仿佛粘住了一般,十分干哑难受。站起身来,更觉得头晕眼花。
进来的玉树,她道:“太后,芝兰这两日好似染了风寒……”
话没说完,她便瞧出荣惠面色不对,忙扶过荣惠,探起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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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惠小啜了口茶水,仍是口中发苦,轻问:“如何?”
玉树收回手,垂首沉吟道:“看来是风寒,太后想必是着了风,不过为保险见,奴婢还是请萧医正来为太后瞧瞧吧。”
“罢了,哀家使他在京里救治时疫,只怕这会儿脱不开身。若叫旁人来瞧,只怕还不如你。”
荣惠摆摆手,声音发哑,道:“把折子捧到床上来吧。”
“是,那奴婢去熬些风寒汤药来。”
玉树领命而去。
荣惠勉力批阅了几封折子,忽然听得外头报“太后,高德子求见”
。
高德子脸色不善,进来一拜,道:“太后,御膳房几个宫人患了急病,其中两人方才忽然没了,另一人也发热不止,怕是不行了。苏总管休病着,奴才见势不妙,便请了太医看是如何一回事……核对症状,只怕是,只怕是……”
说着,他的额角已经冷汗涟涟。
深冬时节,这场在京郊与京中爆发的时疫终于在宫中蔓延开来。此症由感不正之气而开始,最初始于服杂役的低等宫女内监,开始只是头痛,发热,接着红疹遍身,口吐黄涎,甚者痓厥谵狂。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宫。
太医院一时没药可解,宫中只好遍燃艾叶驱疫,一时间人人自危。
荣惠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忙完前朝,还要忙后宫,每日叫来太医院的人来问话,敦促其研制解疫之药。偶有新药出来,到底是不能根治。她一早命宫人严防死守着承庆宫,尤其是团儿,更不敢放松弘阳宫。
宫中的焚香一时绝迹,到处弥漫着艾叶和苍术焚烧时的草药呛薄的气味,宫门前永巷中遍洒浓烈的烧酒。但被白布卷走的人仍是越来越多,宫中气氛逐渐压抑起来。
弘阳宫是外宫,时疫是从外及内,为策万全,荣惠将朱立轩接回了承庆宫,与团儿同居正厢。
整一个月,荣惠焦头烂额,多番与内阁众臣商议,又放榜天下,召集民间名医,到底石沉水底,没有佳音。
更叫荣惠感觉心灰意冷的,是芝兰的骤然病故。
“太后,您近来身子也不好,外头风大雪大,送到这里也够了,还是回宫吧。”
玉树眼睛红红,面色苍白,搀着荣惠的手微微发颤,声音亦然。
一列宫人抬着阴沉木棺椁,举起一层层浅白的纱罗,层层叠叠,仿佛是无数层浮云交叠在了一起。而在云的尽头,芝兰一点生气也没有的躺在棺椁之中,棺盖下容颜宛若生时,只隐约有了掩饰不掉的红疹,木然如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