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伊微笑道,“我和她从来都是兄妹之情。”
沈峥却似不太相信:“只是如此?”
“父亲以为呢?以为我们小时候青梅竹马,长大后就必然会成为夫妻?”
沈伊笑声畅快不已,说道,“夭绍其实早和太后表明此事了,不过是太后一厢情愿以为我们还能在一起罢了。”
沈峥瞧着沈伊玩笑不恭的面容,默然许久,终是叹了口气:“罢了,不管你所言真真假假,这样也好,免得以后你的处境比我现在更加为难,说不定还连累夭绍。”
沈伊淡淡抿唇,注视着面前慢慢燃烧的烛光,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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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的秋雨直下到九月二十二这日,好似是感染到荆州大军凯旋回都的喜讯,天公亦是作美,破晓时分便见晨曦灿烂,绯红朝霞拥着滚圆红日冉冉东升,彻底驱散了笼罩邺都城三天三夜的雨雾。蜿蜒城中的曲水在秋阳下悠悠漾起一湖碎金,一早就随风携飞无数鼎沸喧闹的鼓乐朝贺声。
东朝卫将军、荆州刺史殷桓率领蜀南一战得胜的将军们巳时驰马入邺都,在朝廷筑于曲水之畔的三剑金台听封受赏。丽阳下的三剑金台辉煌耀眼,黑甲将军执印握剑,于万人的瞩目中更是神光四射。东朝百年来于此金台封赏的大将屈指可数,而先一回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百姓们潮涌曲水两岸恭逢盛事,瞻仰三剑金台上今日这位将军英武的威仪,有年老者在激动之余回忆起十三年前遥远的一幕,青甲修俊的年轻将军迎着旭日的俊朗笑颜依旧清晰在目,矫若游龙的璀璨无限,却终究被巨云沉压天际,一瞬的电光雷霆间,便轰然消散无影。昔日那位东朝大司马的绝世风采,只能叫还记得他的人落得满心悲壮、无尽凄然。
可记得往事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围观曲水两岸的百姓热情呼唤当今英雄的名字,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欢喜鼓舞,一时将道路堵塞成灾,朝廷不得不调来护卫京师的广霁营将士入城疏散人潮。而新进位征南大将军、开府、都督荆司雍梁益宁六州诸军事的贺阳侯殷桓,则领着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恩赐,骑着御驾白马,从容不迫地驰入巍峨皇城。
“这三剑金台的耀眼夺目,受封将军的神武威风,当真是让人羡慕。”
采衣楼楼顶高阁,临窗席案边,谢粲趴在栏杆上远眺旌旗映天的宫城,不禁长叹一声。
“看完封将,你满意了?”
夭绍毫不动容坐在对面看着书简,抽空瞥他一眼。
“满意!”
谢粲仍是意犹未尽的兴奋之色,夺过夭绍的书,激动道,“阿姐,想哪日我得胜回朝,在三剑金台迎日封赏,那才不负晋陵谢家男儿的铮铮风骨!”
“我们谢家素来书香门第,广出名士,倒还不曾有过在金台受封的大将,”
夭绍随口道了句,见谢粲瞬间委靡下去的脸色,忍不住抿唇一笑,又道,“不过阿姐今日想,那必是要等七郎为晋陵儿郎正名!”
“阿姐,你觉得我行?”
谢粲在夭绍的鼓励下欢喜无限,额角的凤凰仿佛也浸透了万千豪情,勃然展翅,振振欲飞。
“你自然行,”
夭绍声音清朗,没有一丝犹豫,“不过光想不做不行,改日请阿公让你入军磨砺一番,将军的神辉是浴血拼杀得来的,就怕阿公会舍不得,你自己又吃不了苦头。”
“谁说我吃不了苦?”
谢粲受激,意气风发地反诘。
“七郎的功勋,阿姐会拭目以待,”
夭绍赞许颔首,又望去曲水那侧早已冷清无人的三剑金台,叹息道,“其实今日这区区景象又算得了什么?十三年前郗伯父自安风津大战回城,陛下圣驾率领群臣远去黑石关迎接,并亲自在三剑金台拜郗伯父为东朝大司马、大将军王。而邺都百姓朝风露宿,夹道欢迎至城外三十余里,声势隆重,民间沸腾,那才是真正百年难得一遇的盛事。”
十三年前,自己才刚出世,自无缘得见郗伯父的神采,谢粲心中可惜,眯着眼望向高空,此时碧霞如洗,秋日灿烂,透过九霄云雾他却似乎看到了久远的旌旗槊刀,那是如此地排山倒海、压人心魄,不由喃喃道:“既是如此的功臣良将,为何八年前……”
“七郎!”
夭绍一声轻喝。
“是,阿姐,我险些说错话了。”
谢粲回过神,忙吐了吐舌。
夭绍起身道:“我们出门这么久,也该回府了。”
她拨开席侧珠帘,一瘸一拐地挪步而出。连日阴雨,虽有熠红绫,腿骨间的疼痛还是未曾尽消,谢粲见状忙上前将她扶住,两人到了木梯旁正要下楼时,却望见楼下一层几张相连的席上锦衣高冠,谈笑风生,却是北朝的使臣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