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清对方脸的一瞬。
罗敷的脸色,一寸一寸地灰败了下去。
她叫了对方的名字。
“汪工。”
她问:“他人呢?”
汪工的眼里布满了血丝。
他用手抹脸——
手上的土也多,面上的灰也多。
越抹越花,直到掌心沾染了点濡湿。
他的掌心罩在眼睛上,忽地、死活都不肯动了。
良久,罗敷才听到了他泛哑、压低的声音。
他说:“季庭柯还在下面,没能出来。”
42向前看
罗敷搡开了伏在身侧、挡住她动作的汪工。
她赤着脚,踩在医院冰凉的地砖上。
地砖的温度顺着女人的脚底,一路攀爬、凉到了心里。
这里,她立足的这栋大楼,是距离钼矿附近、路程最近的一家医院。
透过医院的窗向外远眺,依稀还能窥见“精诚矿场”
的招牌。
它被揭开了钼矿那层神秘的面纱。暴露在外的部分,豁开、陷下去一个大洞。
罗敷的耳边,仿佛响起了有规律的、交错的鸣笛声。
或许,那是警方的鸣笛声。又或许,来自呼啸而过的消防车。
她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她听见汪工的声音在后头:
“搜救的队伍已经到了。”
他压低了声音。
“万一,有奇迹呢?”
万一呢?
那天之后,又过了一周。
又遇熟悉的、令人生厌的雷雨天。
后儿坪的“史家鱼加面”
,在一记闷雷后,不出意外地、再一次跳了闸。
张穗的生意较以往更好。最近,她找水货市场新进了一批小银鲳,十八块钱左右一斤。每天上供氧机养着,拎着扇子、抱着臂在檐下跟人抱怨:
实在是难伺候。
“这鱼,水面上撒的饲料不吃、水底的饲料也不吃,只吃中间飘着的。”
说话之间,她还在拿眼觑着外面——
出了檐外,雨水固执顽强地倾倒在瓦楞铁皮上。天边一道闪光翻卷,风暴已然脱了缰。
这一场雨,简直和大暑那天、瞧着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次,前台后墙处悬着的电闸箱前,再没有一个推闸、复位送电的男人身影。
张穗知道:对面的鱼加面馆,又新招了个水灵灵的丫头。
话多嘴甜、心思活络。只可惜,眼底没活儿。
对方不会拨闸送电,又常常说一忙起来就忘了收面钱。
凡一遇到事,下意识地就找史常铸。害得姓史的家中起火、老婆急得上来就给男人俩嘴巴子。
挨了两巴掌,史常铸捂着左半边脸,啐了口不带血的唾沫。
有时候,旁人也问他:“以前做事、手脚最麻利的季小哥,怎么现在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