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多了,史常铸肉眼可见得烦躁。
他在别处,其实还有分店。
这一周,心思却几乎全耗在了后儿坪,说话像是要喷火,也不知是冲谁。嗓门儿震天地:
“死了!都死绝了!”
又是唏嘘一声,那人抻大了浑浊的双眼:“死了?”
史常铸努了努嘴:
“你没听人说么?
人被埋在了钼矿下面,数个队伍几夜没阖眼地搜救了一圈儿。说是‘光打开洞口,就要耗费一周的时间’。活是见不着人了,死、也不一定能找着尸。”
这样的对话,以每天平均三次的频率,在后儿坪反复上演。
一众店家倒腾来、倒腾去,在没有新花样、新谈资抬上来前,几乎要把这几句盘包了浆。
张穗早就听腻了。
她点了根烟,袅袅烟雾在她被熏黄的指头处升起,淡淡地撇了句:
“无聊。”
放在以前,她一向是最会落井下石、得了机会就绝不饶人的。
但最近,每一次他人提到季庭柯。张穗都会将话头扯走。
她总是面无表情。细看之下,才会发现藏着的、一缕兔死狐悲的怆然。
当下,张穗从她的小单间里拉了雨棚来遮鱼摊儿。
她身上湿了大半,回里间拿毛巾擦——
门刚反锁,外头“咚咚咚”
地,又敲上了。
张穗忙拢了衣服,一边回头看门窗,一边问了句:
“谁啊?”
是一个穿了雨衣、脸被罩了大半的女人。
只留一绺浸湿的长发在外,声音像是刻意地压低、瓮在了嗓子眼里。
对方说:“我要买鱼。”
张穗于是匆匆地,把衣服下摆一掀。毛巾垫在靠肉的最里层,继续发挥剩余的吸附作用。
她喊了一句:“就来。”
张穗走到门边,拧了反锁的门把手。
刚要招呼,门也刚轧出条缝儿。
那自称要买鱼的“客”
,忽然膝盖抵着、就这么直直撞了进来。
有些令人熟悉的蛮横、无理。
对方的雨衣外头全是水,顺着光滑的料子往下跑、溅了张穗一脚。
张穗小小地尖叫了一声,她踩着低矮的细跟凉拖跳了一下脚,后又被捂住了嘴。
女人的掌心很软。是冰凉的,还有雨天、地下被掘出来的一股子土腥味。
她说:“别叫,是我。”
声音很耳熟,像是不久以前、刚在后儿坪听过。
张穗这才静了静。她闷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不会叫了。
而后,对方一手掀了罩着的雨衣。她露出剥菱似得,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
在张穗微微震惊,又似乎意料之中的逼视下重复了一遍:
“是我,罗敷。”
昏暗、狭小的室里,窗帘再被拉紧。
两个女人,两张脸上都聚了团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