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轮椅上的人继续说道:“你的脸面目全非,两条手臂也废了,心脉更是受损严重,救活你我有什么好处?”
那人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道:“我不能死,我不甘心,不甘心……”
声音断断续续,但却异常清晰坚定,带着极为强的求生欲。
王铮与师弟师妹赶了十来天的路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师门,迎接他们的只是空荡荡的九华派建筑,想起往日的欢声笑语,再看今朝的寂寂无声,众人心中都是一片黯然神伤。
王铮来到师父所葬之处,焚香洒酒,祭拜温茂的在天之灵,他在坟前呆了许久,直到小师妹的到来,方才打破了他的沉思。
小师妹见他一副伤心的模样,安慰他道:“大师兄,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了。”
又问道,“师兄,你真得要离开九华吗?你真的不留下来吗?大家都觉得,你该接任掌门之位的。”
王铮朝她笑笑道:“做不做掌门对师兄来说并不重要,只要你们过得好就行了。而且飞白他帮了我那么多的忙,即使我们是朋友,这份恩情总是要回报的。师父不是常常教导我们要知恩图报吗?”
小师妹点点头道:“林门主是个好人。”
可她话锋一转道,“可是师兄,我舍不得你走,大家也舍不得你走。”
王铮摸摸她的头,安慰道:“傻丫头,人总是要长大的,师兄也不可能在你身边一辈子,师兄以后也会常来看你们的。”
他嘴上虽说要报恩,可心里却仍很茫然,不知道等再次见到林飞白的时候,又该以一种怎样的心态来面对他。他活了二十几年来,从来也没有喜欢过别人,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该是怎么样的感觉,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又会有怎样的不同,他越是纠结这一点,心中就越烦乱,越烦乱,就越想着躲避。
经历了两代掌门人的更迭,九华派如今是人才凋敝,青黄不接,师兄弟妹商量了一番,便各自去山下附近的城镇村落招募弟子,期望能够择选到一批好苗子,加以时日的培养,能够壮大九华的声势。
王铮虽然推掉了掌门之位,但身为大师兄,还是得挑起担子来,忙碌起来便格外地忙碌,不知不觉中已经离辞别林飞白过去了将近有一个月。分别了这么一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白天忙碌起来时尚还不觉得什么,可空下来时总忍不住怔怔出神,及至到了晚上,万籁俱静,一人独处时,对方那身影便会悄悄浮现在他心头。
王铮总忍不住会去想他的伤势好了没有,身体复原了没有,现在又在忙什么。他们两个其实也没有相处太长的时间,从相遇、相识、相认,再到别离,也不过半月的工夫,可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他们彼此都给对方的心里留下了抹不掉的印记。说是朋友,却又发生了肉体的关系,可如果说是恋人,却还远远够不上,真是不清不楚,尴尬别扭。
王铮也料不到自己在离开之后,便总忍不住地牵挂他,思念他,而这种牵挂与思念又似乎与牵挂思念自己的师弟师妹有所不同,是一种比之更加深沉强烈的感觉,可这种奇怪的感觉一时半儿他还不能明白是什么。
收的弟子一多,住的房子自然不够用了,便要将以往闲置的空屋子重新修补打扫一番,九华上下没几个可派得上用场的人,这件事自然也落到了王铮这个大师兄身上。
趁着天气晴好,王铮爬上屋顶修补破损的地方,他忙着,忙着,恍恍惚惚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身体不由自主地向旁边一倾,脚上正好踩在一块松动的瓦片上,站立不稳间,顿时整个人便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随着“噼啪”
声不断响起,原本整齐铺在屋顶上的瓦片都一溜烟地掉了下来,顷刻间摔得粉碎。王铮站在地上,看着这一地的狼藉,伸手抓了抓头发,心里一阵烦恼,没想到自己一个出神,就把一早上完成的活儿都给搞砸了。
“大师兄,你没事吧?”
正在旁边的房里打扫卫生的小师妹听到声响急忙赶了出来,定睛瞧瞧这一地的碎瓦片,又瞧瞧那木呆呆的王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道,“师兄啊,你这阵子怎么老是魂不守舍的,你有什么心事吗?”
王铮抓抓头发,面露疑惑道:“有吗,没有吧,刚才只是不小心而已……”
然而在小师妹目光的审视下,王铮脸上那笑容顿时变得干巴巴起来,到最后面露尴尬,缄口不言了。
小师妹摇摇头,直言不讳道:“我只觉得师兄你这阵子真是很奇怪,有时候明明在干活,可突然间就发起愣来,喊你你都听不见,有时候还能听到你的叹息声呢。”
说着说着,小师妹的态度也难得严肃起来,对他发问道:“师兄,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说罢,踮起脚尖,只往王铮脸上凑过来。
王铮急忙摆手道:“没有,我没有生病,大概是昨晚上没睡好吧。”
他说的倒是真话,昨天晚上,他确实是在想念林飞白与探究为什么会想着林飞白这两件事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然而到了最后,仍是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结论,结果今天早上起来时就顶上了两只熊猫眼。
就在这时,从院子外跑进来一个小不点的身影,这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是九华新近招募来的弟子之一。想来跑得极为急促,一边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喊道:“大、大师伯,有你的信!”
自从王铮的师弟师妹都收了弟子,王铮年纪轻轻就荣升为了九华派的大师伯。王铮接过那小徒弟的信件,小师妹好奇地凑近一瞧,顿时嘴里“咦”
了声,说道:“是林门主寄来的。”
一面笑着道:“林门主真是惦记着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