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
曾安逸收起脉诊,他皱着眉紧紧盯着江敛几无血色的脸看,半晌还是忍不住训道:“好不容易才养起来的身子,哪经得起你这么糟践!”
他常年严肃,一板下脸就能看到额上极深的抬头纹。
江敛半躺半倚地窝在被褥里,他朝曾安逸笑了笑,“舅舅安心,我有数。”
“有数?有数还要拉着江承一起跳水?”
曾安逸冷哼一声,边收拾银针边道,“你本就是早产儿,身体比不得他,幼时寒冬腊月落水又伤了根基。他落得,你落不得。”
江敛老实听训,时不时咳嗽一两声,等曾安逸训完了,他再慢慢挪动视线,望向坐在椅子上温和慈悲的老者。
“祖父。”
江敛仰头唤他,眸光复杂,“您没有什么话要与我说的吗?”
曾老太医微微抬眸,对上他那明显审视的目光,疑惑道:“总要给个提示吧。”
江敛直白地说:“我母亲不止是难产而死,还中了毒,是吗?”
这话一落曾老太医和曾安逸都愣住了,父子俩对视一眼,犹疑地望回江敛。
江敛手肘撑在床沿,硬生生把自己顶起来,和他们处于同一个视线水平线,“祖父,舅舅,你们、不可能、瞒我、一辈子。”
一句话说完,他连喘几次,面上的几分血色退的干干净净,胳膊失了力,又砸回到床上。
不止是身体的无力,还是心里的无力。
半个月后曾家将深陷牢狱之灾,半年候就会因勾结谋逆刺杀太子被抄家流放,等江敛有能力去寻他们时,曾家只剩几个幼龄孩童苟活于世。
这完全是莫须有的罪名,但曾家到底隐藏了什么,才会让沈周如不惜拿太子做码除了整个曾家?
气氛一时有些死寂。
曾安逸沉默地起身净手,洗着洗着刷的一下把毛巾甩到盆里,无奈道:“小孩子家家的掺和那么多事做什么!”
江敛皱眉:“我不想当个无头苍蝇一辈子报仇无门。”
“哎……”
曾安逸跨步坐到椅子上,沉声道:“当年的事情复杂,但说来也简单。”
先帝膝下四子争位,永定侯府站队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沈周如。
当时的太子亲征攻打大齐,战死沙场。
骠骑将军高宁维是绝对的太子党,太子死后,整个骠骑将军府被一再打压,新帝继位,骠骑将军被以通敌叛国罪,诛九族。
不止是骠骑将军,当年所有非二皇子党都被除的除、贬得贬。
某种程度上,当时的曾家也是太子党。
但一是他们为太医知道太多皇室辛密,若真逼急了闹个鱼死网破也不是问题,二是曾家未曾明面站队,始终忠于在任皇帝。
沈周如没有借口对偌大的曾家动手,便转而下旨赐婚曾禾。
高宁维的长子与曾禾青梅竹马长大,若没有太子战死的意外,他们才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一场赐婚,恶心了两方人。
不,应该说江岳就是奉命恶心曾家的。
江敛低声道:“江岳与沈周如没有离心,演的罢了。”
至此为止,只有母亲中毒与他上辈子调查的不一致。
曾安逸声音更冷:“不管有没有离心,这对君臣已经将不服他们的朝臣铲除了大半。至于后来……”
似是顾忌什么,他没有再说话,而是寻了笔墨纸大开大合地写了起来。
——先太子死于二皇子泄密
——沈周如通敌卖国
——高宁维冒死藏了证据
短短三行字,触目惊心。
江敛眸光冷凝起来。
以沈周如的多疑,他必不可能放过骠骑将军府的人,株连九族后也不放心,盯上了往日与之来往甚密的曾家。
哪怕曾家早早摆脱四龙争帝的漩涡,与骠骑将军撇清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