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少晨片刻的妄念,将自己逼入绝境。
他看着菀宁这个女子,根本已是强弩之末,然而她竟拼进全力,只求挟持自己,却救那个要杀她的人。侍卫来势汹汹的剑气,她竟全然不放在眼里。
傅少晨一时之间于心不忍,为了将其带至安全的境地,他竟自己拂身而去,将其揽进怀中,以身挡开了剑。见此状况,侍卫慌忙收剑,倒是乱了自己的步伐。
将菀宁从侍卫剑下救出,也将自己的命交在菀宁手里。
一根银针贴在傅少晨颈子上,只需稍稍用力,便可夺取他的xing命。
“他是你什么人?情郎么,值得你以命相护?”
傅少晨也不动弹,任由那根银针掌控着自己的生死。当然,他相信她不会下手。
“他是我的哥哥,是我仅有的亲人!让你的人退下!”
菀宁历声说道,脸颊上却止不住绯红之sè,许是因为恼怒,许是因为这暧昧的距离。
趴在泥地里的人,颈上已被拉出一条血痕。她都已经变成一个泥人儿,狼狈到如此境地。然而看到菀宁挟持了傅少晨,竟露出一丝笑意,脑袋软软伏在手臂上,放松得很。
这两个女子让傅少晨费解得很,而傅少晨也让禁军侍卫们费解得很。于是,即便他们有法子解决菀宁,救下傅少晨,但得不到傅少晨的指令,任何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让你的人退下!”
菀宁又一遍说道,指下力,银针针尖已经衔住一颗血珠子,莹润鲜亮。
不曾滚落,不曾滴下,就那么悬在针尖处,如同这滂沱山林间的气氛——明明一触即,却又像潭死水,宁静得可怕。
菀宁的声音即便坚决,却在颤抖。说来可笑,她名号夺魂鬼医,游走在江湖路上,却不曾下手杀过人。
泥地里的泥人儿硬撑着身子爬起来,架在她颈间的长剑,竟生生被她的那股气势逼得节节败退。满脸污泥却掩不住她傲视一切的笑,一步步艰难地挪到裴逸轩身侧,不知死活地挡在裴逸轩面前:“管你天王老子还是王八羔子,想收他的命,先问过我!”
嗓子疼得让她想吐,然而每个字都说得铿锵有力。
“哼,不知死活。”
傅少晨冷冷一笑。颈上命门之处命明明已有痛觉,面sè之上却依旧风平浪静。他竟低头看向菀宁,意料之中的,菀宁指间的力道明显轻了些。
“活着不就是要死的嘛!”
泥人儿反而笑起来,眼里却透露着决绝。
是的,她就是这么不知死活!就凭她吗?禁军侍卫一抡胳膊就解决了。说这么狠的话,也就是为了给自己挣个面子,虽然已经脏得看不清五官。
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人活着便为了死,壮烈一次又何妨?两脚一蹬那是迟早的事,但最起码她没有浪费过生命,每分每秒她都认真去走过了。孬种的命,她还真不稀罕。何况,这个什么都死撑的人,救过她不止一次,他落到如此境地,也是因她而起。
“呵……”
泥人儿的身后传来极为短促的笑声,带着杀气。却立刻又沉默下去。
菀宁一惊:难道银针又要被逼出来了吗?
“快走!你们赶快走!留下来,也是白白送命罢了!”
菀宁挣扎,却没有脱离傅少晨的桎梏。于是她豁出去赌一把,先表现出诚意,将银针收回。
“太子爷。”
林子里一阵阵短促间歇的杀气,让所有人都不由心惊。禁军侍卫们担忧傅少晨的安危,开口提醒。
太子爷?
这会儿又轮到菀宁惊讶了。她是猜到了面前此人必定地位显赫,却没有料到当朝太子会出现在这里。
泥人儿咧咧嘴,顽劣地笑意。挠了挠脸颊,把自己的脸抓得像个花猫似的:原来还真是天王老子……
傅少晨没有即刻做决定,而是看向被泥人儿挡住的裴逸轩。
杀裴逸轩,这是最好的机会。要说他乘人之危么?他傅少晨不是江湖人,无所谓那些江湖规矩。
那银sè面具之下的残忍,和眼眶里的煞气已经越来越明显。
“带上她,撤!”
傅少晨指了指挡在裴逸轩面前的泥人儿,下了命令。
“我不走!”
“放开我!”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苏夜雪朝着那些侍卫吼,菀宁则是拼命挣扎,想要推开傅少晨。
傅少晨瞥过两个女子:“不走么?那看来裴逸轩的命留不得!”
泥人儿怒然,猛地深呼吸,却把泥水吸进鼻子里去,难受的眼泪都滚落下来。泪里掺着淤血,可怕得很。
泥人儿一副自觉样子,走过去却猝不及防地推了傅少晨一把。
突然的重心不稳,傅少晨退了半步,总算是放开了菀宁。
泥人儿赶忙扶住菀宁,两个都很虚弱的女孩在雨中互相支撑着。菀宁担忧地看向裴逸轩,却被泥人儿拉住:“跟他们走。”
两人随着傅少晨坐上马车,菀宁的请求得到了傅少晨的点头,车队折返朝浮生城而去。
这片混沌天地间,只剩下一个人,还留在原地。肩上的血迹,早已被雨水洗得干净。于是更看得清伤口:那皮肉是被硬生生撕扯下来。
银sè面具之下,恍惚露出一丝安慰。然而顷刻之间便被煞气覆盖,好像那片刻的暖意根本就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