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这场宴会之后,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孟家今日的晚饭,吃得是鸡飞狗跳。
事情的起因只是孟母问了孟荷一句:“荷儿,同少将军聊了些什么?少将军同你可还算投机?”
只这一句话,便让孟芙发了疯,她将筷子摔到地上,眼眶红透,聚满泪水:“孟荷孟荷孟荷!你们心里只有孟荷!那我呢?!我呢?!!!”
“放肆!”
孟老太爷将茶盏狠狠将茶盏顿在桌子上,茶盏瞬间碎成了几瓣,划伤了老人家枯槁苍劲的手。
孟芙还是畏惧祖父的威严,讷讷闭了嘴,只抽泣着哭。
孟荷见孟老太爷流了血,赶忙上前,掏出自己的帕子,将祖父手上的伤口捂住,又吩咐管家去找郎中。
她转头冷冷看了孟芙一眼:“姐姐这是做什么?母亲不过随口问了我一句。”
孟芙狠狠抬眼望着孟荷,因为泪水而泛红的眼眶,此时倒像是猩红的兽眼,想要将孟荷生吞活剥了才好。
孟荷见她这副样子,眉毛也柔柔蹙起来,声音也有了些哽咽:“姐姐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仅仅因为一个男子,姐姐便要断了同我的姐妹情分吗?”
孟芙虽是嫡长女,但因为资质相貌不如孟荷,被祖父和父母忽视了十几年。今天去李家宴会上的种种,更是让她难过。她虽愚钝,但并不蠢笨,她能感受到,李鸿鹄比起跟她,其实是更
愿意同孟荷说话的。哪怕她们两人都在他身边,他也是看孟荷多一些。
可是明明是她先喜欢李鸿鹄的。她从赏花大会上第一眼见到李鸿鹄就喜欢他。为了他,她甚至可以不顾清流人家女儿的脸面,主动与他攀谈,对他示好,可他依旧像她生命中的所有其他人一样,轻贱她,喜欢孟荷。
可是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李鸿鹄根本不知道,孟荷是多么虚伪可怕的一个人!她人前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可是人后却刻薄善妒、蛇蝎心肠。从小到大,孟荷都不容许这个家中有任何一个人不喜欢她,不容许任何人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哪怕片刻,否则,她便会让那人付出代价。
孟芙清楚地记得,有一回过年,仅仅因为年夜饭都是孟荷爱吃的菜,厨房的婆子平日里见多了这样的光景,有些可怜她,便另起炉灶煮了一碗她爱吃的虾仁饺子,不久之后孟荷便说这婆子贪了厨房的钱财,将她发卖了出去。还有一回,一个小厮病了,孟芙赏了他银子,让他寻个好郎中,小厮好了之后便常常在她身边露脸,鞍前马后地服侍她,想要报恩。可没过多久,这小厮便被人下了药,和一个清白丫鬟扯在一起有了首尾,那小厮被家法处置,就那么活活打死了。
孟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为什么父母不明白,祖父不明白?为什么鸿鹄哥哥也不明白?!
仅仅因为孟荷生得秀美,口齿伶俐?女子的皮囊就这般重要吗?巧舌如簧就能颠倒黑白吗?!她不服!她不服!
在这一刻,孟芙心中积压了多年的对孟荷的怨恨、恐惧、鄙夷都达到了极致。她似乎听到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继而便是她不能忍受的疼痛。
“哐当”
一声,孟芙倒在地上,她蜷缩着,紧紧抱着自己的头,口中不可抑制地流出涎水,却依旧一声一声嘶哑地怒吼着:“孟荷!你是厉鬼!厉鬼!”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虽然多年以来始终偏爱孟荷,但孟芙到底也是自己亲生的。孟母哭着扑到地上,抱住打滚的孟芙:“芙儿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娘亲。娘亲没有不疼你,娘亲也是疼你的,芙儿啊……”
两姐妹的父亲孟章也擦起了眼泪,蹲在地上将妻女揽在怀里。
突然,孟母的哭声停止了,在场所有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安静都齐齐望向了她。这才发现,夫人撑在地上的一只手淹在了一滩水渍里——大小姐失禁了。
孟老太爷疲惫的闭上眼睛,对身边的管事说道:“大小姐病了,将她送回去安歇,没有我的准允,任何人不得进出她的院子。违令者,杀。”
“是。”
管事应声,周围的下人们也都噤若寒蝉。
孟母猛地反应过来孟老太爷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将孟芙关到老,关到死了。
她抽噎着跪行到孟老太爷跟
前,给他狠狠磕着头:“父亲,求您看在媳妇儿侍奉您多年,芙儿也从未犯过大错的份儿上,给芙儿一条活路吧。我……我可以带她去城外别苑住,求您,求您给她一条活路吧。她到底也是您的亲孙女啊父亲!”
孟老太爷俯视着地上的儿媳妇,在圣贤书里浸淫了六十年的温润面孔上,此时的表情竟有些阴鸷:“这样的孙女,我倒也不如没有。”
此话一出,孟母心凉了大半,瘫坐在地上:“父亲……”
“你侍奉多年不假,但以为侍奉得很好吗?若你是个贤惠的,章儿也不会沉迷风月,止步举子,只能靠他老子才能当上翰林院的末流编修。”
说完老太爷又瞥了一眼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沉迷风月倒也罢了,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孟章一辈子都在老太爷羽翼之下求生存,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女被抬走,妻子枯坐在地上。
孟荷也被今夜的场面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回过神来,她将母亲和父亲扶起来,又给祖父重新倒了一盏茶。
“祖父,父亲,母亲,你们不必伤怀。”
孟荷正色道:“姐姐病了,还有我。我会孝顺你们,会竭尽全力,为咱们孟家谋一份尊荣。”
孟老太爷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对孟荷点了点头。
孟桃因是庶女,没资格亲眼见证正厅里的离奇场面,正在自己院子里同亲娘陆姨娘吃饭。不多久,孟桃的贴身丫
鬟捡枝一脸慌张走了进来,越走越快,还踉跄了几步。
看出了捡枝的惊惶失措,孟桃放下手中的碗筷:“怎么了?”
“小……小姐。”
捡枝咽了口唾沫:“大小姐她……大小姐,疯了。”
“哐啷!”
陆姨娘手中的碗筷当即掉到了地上,口中喃喃:“疯了?……”
孟桃伸手握住陆姨娘冰凉的手,转头问道:“为何疯的?可有听到什么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