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这句,孟桃又转头看向屋里的另一个丫鬟,示意她将地上的残羹收拾了。
捡枝继续回话:“不知道具体为什么疯的,只知道发病之前,跟二小姐拌了几句嘴,惹得老太爷生气了,斥了她几句。许是……许是吓着了。”
“呵……”
孟桃冷笑,这笑容里也掺杂了苦涩:“拌嘴……吓着……捡枝,传话下去,让咱们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婆子工匠都把嘴闭上,和平常一样,该怎么做活怎么做活,不该操的心就别操。老太爷为人,他们清楚,若让他老人家听见谁嚼舌根议论主子,谁也保不了他们。”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吩咐。”
捡枝明白自家这个小姐素来是沉稳得当的,听她的总不会错。
捡枝刚出去,便同守院的小厮撞见了,小厮对捡枝点了点头权当问好,不敢多做耽搁,赶紧走到了孟桃身前:“小姐,老太爷那边的管事过来传话,说老太爷让您过去一趟。”
陆姨娘闻言一阵哆嗦,紧紧握
住孟桃的手不要松开:“桃儿,你近来可有冲撞正房?你祖父是不是要为难你?别去……别去。”
陆姨娘在孟家这深宅里战战兢兢过了二十多年,知道这家里是谁做主,也知道他老人家的雷霆手段。孟芙是嫡长女,尚且都是这样的下场,她的桃儿……她的桃儿可怎么办啊……
孟桃嘴角弯了弯,安慰陆姨娘:“娘亲,祖父找我过去,只是说说话,我近来不曾犯错,祖父没有罚我的道理。您安心用饭,等我回来。”
说罢便挣脱了陆姨娘的手,朝老太爷的书房走去。
现下天色已晚,暮霭沉沉,距离黑夜只余最后一道晚霞。孟桃到书房的时候,老太爷正坐在太师椅上,拿着一封信来回端详。
那是玄乙写给她的信,孟桃她看完之后,明明放在了隐蔽处,却还是在李府设宴之前到了孟老太爷手上。
孟家,始终是孟老太爷掌权的,而且这权力,渗透在府中的各个角落,像榕树的根,盘踞在这文官清流府宅的地底下,生出来的枝叶也将这府宅紧紧荫蔽着,或许是保护,也或许是囚禁。
“祖父。”
孟桃行了礼。
孟老太爷抬眼看向这个孙女:“话可都同少将军讲明白了。”
“讲明白了。”
孟桃点头。
“如何讲的?”
“孙女跟他说了,绝不做妾。”
孟老太爷挑了挑眉:“你这孩子,如若少将军真的应了你,让你做正妻,这抬举你是要还是不要
?”
“少将军不会抬举孙女,将军府更不会。”
孟桃平静说道。
“为什么这般笃定?”
“将军是国舅之身,要顾及皇家的颜面,绝不会让孙女这样的庶女做未来将军府的女主人。”
孟老太爷看着这个孙女,她回答的时候,头微微低着,声音语气也一如既往十分淡然,可脊背却挺得直直的。
孟老太爷笑了笑,眼神却凛冽幽深:“你能明白这一层,祖父很是欣慰。至于……不做妾,是真心的吗?”
孟桃也抬眼,迎上孟老太爷的目光,思虑片刻,还是答道:“是。但这桩事,孙女知道,自己说了是不算的。”
孟老太爷欣赏孟桃的坦诚,点了点头:“家族兴盛,才能有你们一生平安顺遂。世上有很多东西,远比什么姻缘、情爱、名分更加弥足珍贵,祖父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孙女明白。”
孟桃答道。
“之前应了你,要赏你些什么。毕竟是将少将军这样好的儿郎拱手让给了你姐姐,说罢,要什么?”
孟桃嘴角弯起一瞬弧度,带了讽刺,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从容答话的样子:“祖父言重了,少将军是年轻才俊,又不是器物,谈何相让。而且即便没有姐姐,我同少将军也走不到一处去,原是缘分不到罢了。但孙女确实将话说得狠了些,也算为了咱们孟家白白得罪了少将军,祖父若是要赏,孙女便大着胆子要了。”
孟老太爷这次是真
的笑了,他这孙女真是个有意思的:“说说看。”
“祖父,我姨娘出身平平,读书不多,没什么见识。胆子更是小的,守着我度日便觉得快活,这么多年,对父亲母亲也都万分尊重,万万没有心机能力去做伤害咱们孟府颜面的事。她不得宠,也只孙女一个不争气的孩子,她后半生的平安,还要仰仗祖父……”
孟老太爷明白了,这丫头是在给亲娘求一道平安符,有了这道平安符,在这孟家,谁也不能伤了陆姨娘,包括孟老太爷自己。
孟老太爷是知道这陆姨娘的,本就是他从老家寻得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塞到了孟章的床上,为孟家开枝散叶,他怎会不知陆姨娘胆小怕事又心地良善。
孟老太爷点了头:“好,祖父应你。”
“多谢祖父。”
孟桃脸上终于有了点真心的笑意。
“我本以为,你会为你自己求些什么。”
孟老太爷的眼睛直直盯着孟桃,露出探究:“三丫头,你真的只甘心求这点赏吗?”
孟桃将头抬起来,微笑着同祖父对视,目光坦然:“祖父,孙女还年轻,以后未尝没有再向您讨赏的机会。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