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三年
正月,郡王名达郓州,群盗不敢妄动。王遣兵归农,但留选善战者百人。又设棘围,令贼匿名投器,前衅皆赦之。数月之间,遽无大患矣。
三月三十癸丑,女生三月,郡王给名“淑昭”
。
四月十七庚午,新罗王金正建卒,诸子夺位。高丽因侵其地五百裡。新王金九泰遣使讼之,高丽王高风绝其交通。诏职方司员外郎沉肱说谕两国,示以祸福。
六月十三甲子,费听设允来朝求婚。以宗室女齐安公主妻之。
时王思敬罢官待集,还居晋阳。王妃往省外祖。密娘已笄,将与兆初成礼。姊妹再见,不胜喜悲。密娘婉伸姊膝上,姊笑曰:“即为人妇,仍作小女儿姿态耶?”
密娘少羞。又曰:“拟将身嫁,不知兆哥如前否?”
王妃曰:“吾妹既有吹箫材,何愁萧郎不自来?纵生愁绪,尚不能羞。”
少顷言及静鹜。闻武长史前年死,阿姊守节,不得出。王妃怅然无所遣。
闰八月初六丙戌,合二姓之好。王妃送物甚多,士女沓来,纷错如织。
王妃日奉阿祖韩氏。思敬欲使推于郡王。韩氏闻之,语思敬曰:“儿固是材干,徒依私恩而致邪?堂前财物不足欲乎?”
思敬羞愧而退。
十月初九戊子,王妃还郓州。至潞州太平寺,下车传香。览观诗板,忽睹义慈所留之句。惊问僧人,概言去沧州。寻至沧州普鉴寺,环宇芜旷,唯慈师及沙弥二人在中。王妃即拜,云数岁诸事。义慈危坐而神恍,王妃说之共行。
及归,郡王果大喜。与师相谈数夜。义慈叹曰:“幸之未晚,得见殿下成人。”
王方呜噎,酸感旁人,妃及侍人无不流泣。俄而淑昭抱出,慈师授小字“佛朗儿”
。
十二月初五甲申,郡王为修官寺,请义慈上座。设二百僧斋,并度七人。
长宁四年
二月二十戊戌,日食。纪慎问张心客,心客曰:“日有食之,咎在贰臣。”
慎问谁人,对曰:“是燕王。”
慎曰:“此言非慎可知也。”
心客生而俊美,侍太后。常入宫中,升床与太后樗蒲,舒王为点筹。帝尝于门外伫立,闻其欢笑。或有丑声传外,帝斩其宫人。
时心客密告太后,繁冀闻之,使洛阳令赵稜收考,杖死于狱。太后怒,瞋目语帝:“我母子人头,尽在他人釜中耳。”
庆阳公主尝规冀归傢。冀曰:“荀子言:将死鼓,御死辔,百吏死职,士大夫死行列。事竟而已,臣之节也。”
六月,王妃梦轩辕氏乘龙而来,以日月照身,寤而有娠。
八月十二丙戌,洛阳丞贾渊告赵稜、王墉朋党事。太后命梁荫、徐元鞫之。辞语及繁氏与王翰之构陷忠臣宗室,伺隙谋反。帝惊曰:“繁相功高,岂有此也?”
荫曰:“臣反複推究,陛下勿疑。先帝委繁冀、翰之以重任,太后、陛下亦爱厚,然其罔顾圣恩,恃宠生骄。臣伏闻两傢奴争道,碾轧良田无数,百姓状告无门。盖不逊日久,无以抑制,致使大逆。反状已露,乞陛下早决。”
是时,御史奏书如雪,讼伯长冤死。
廿二丙申,诏削冀王号及封邑,收于狱。门人吴化赂狱卒得视,说冀手书求宥。即取纸笔,书曰:“先帝崩时,寄臣以大事。今忧在内室,外患亦不远。此诚危急,臣不敢不言:吐蕃之恶非顿生,故不可图近利,而忽经世之远略。抚党项,是以阻之东进;重四镇,是以扼之北上。犹以瓮鼈之困,使不得轻犯。四镇之要,更与西域通。交结往来,则优势在己。天下王土,蛮夷眈之,未尝一日将息。高丽者,连岁丰收,聚麀而侮新罗,狼心已见。以是固安西,而束辽东,二者皆定。兴颓之在四镇也。若夫拔其镇守,东西交争,不驰于救,反害中国。臣知万死,竭愚钝之言,愿陛下分明以察。”
化观之,劝曰:“何不自陈,以求哀怜?”
冀仰天叹曰:“老入牢狱,苟且偷生,不亦鄙乎!”
化哽咽而去。
后纪慎得其手书。
廿三丁酉,冀流黔中。门生故属,或禁锢,或流放。繁键、孟暕、孟知节等四十二人除名,流岭表。王翰之流雷州,于道杀之。其子墉流珍州,道死,十指骨烂,尸路旁,无人敢厝。
冀母王蕙女大恸,一夕而卒。
凡监门、千牛、羽林坐繁氏者皆免,易以太后亲信、纪氏子弟代之。时高廷基擢右千牛中郎将。
九月初一乙巳朔,以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敕礼葬郑伯长,赠太子少傅,谥曰“贞”
。
麒游人李之文,为杜阳府某队火长。会上番,队兵十人夜饮,一稍长者醉,慨叹繁将军骁勇。之文起,诣军府告之。酒未散,皆捕入狱。言者斩,馀以坐绞。之文除游击将军。后为赐先所籍没宅。由是告密之风大起。
郡王奏曰:“今繁、王已出,人情所待,澄源清流,内外宁谧。小人徼幸,竞以邀赏,实无益社稷。窃以为立加禁断,使国不费禄,而人不自危。臣惶恐以闻。”
书上,然事寝。
十一月初六己酉,夜风雪。繁冀死于驿所。年六十二。
庆阳公主以宗亲免,固诉夫冤。纪慎恐其作难,幽于宫禁,然终无异辞。帝欲赦之,太后曰:“六亲,父子兄弟夫妇也。六亲不和,则有孝慈。宗亲何如母之恩也?”
又谓帝与舒王:“昔韦氏炽盛,寝宫失火,我母子避于廊下。时天寒,陛下战战,吾解衣而裹之。”
语未毕,泣行数下。帝亦泣。太后指舒王曰:“宗亲者,用汝弟为寄。”
未几,庆阳公主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