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我們歇下吧。」溫孤儀將她眼底淚水抹去。
縱然這晚在見到他的一刻,蕭無憂便知曉了他來此的目的,然這廂聽他說出,隱忍多時的情緒終究還是噴薄出來。
「當真,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其餘皆可。」
話脫口,她並沒有多少害怕。
溫孤儀對盧七的限度,前些日子已經探出。再者還有輔國公府這處靠山,他最多氣惱責罰,不會動真格斷生死。
卻不料,他竟連氣惱都沒有,反而笑意愈發溫潤,「就這樣,肆意些,便同你族姐更像了。」
蕭無憂一時沒有回神,待反應過來,已經被他牽入內寢,兩人平躺在榻上。
到這一刻,她亦不在掙扎,從決定以日代月入宮的一刻,她便知曉有這麼一天。縱然被封了長公主,虛存著一層兄妹之情,她也不曾妄想過,會有擺脫侍寢的可能。畢竟,若溫孤儀當真對盧七存的是親情之誼,無有男女之意,按年齡算,義女更合適。
只是連她自己都不曾想到的是,她的理智輸給了她的本能。
溫孤儀並沒有動她,只是這般同她並肩仰躺著。
藥師谷的七年歲月里,她是天真爛漫的稚女,他是鮮衣怒馬的少年。他養她長大,他們有過很多摟抱親昵的日子,但卻從未這般同榻越禮過。
倒是回了京畿皇城,她與他告白的那日,在得了他的一句不喜歡後,她拉他入了這間南屋,自己躺在還未有家具入置的空地上,拍著一旁空出的位置,「你想清楚了,你不做孤的駙馬,他日孤枕榻畔,便是旁的郎君了。」
「地上涼,殿下起來。」他走近她,俯身看她。
見人不肯起身,良久方道,「臣一直很清楚。」
話音落,小公主一直闔著的雙眼慢慢睜開,定定看他。須臾,騰得爬起身,邊拽邊推將他趕出府門。
她抹淚跺腳,「溫孤儀,你最好別後悔。」
「不必緊張,今晚我們就這樣躺著。」溫孤儀看著帳頂,重覆上蕭無憂細軟的五指。
蕭無憂曲了曲指頭,輕「嗯」了聲。
她覺得胸口憋悶,是方才回神被溫孤儀牽著上榻的那一刻。
亦是這隻被他握過的手,掌心生出一層細汗,黏膩得讓她覆在帛上想要搓乾淨。這好不容易拭淨了,卻又被他攥在掌中。
夜色靜謐,能聽到外頭一點風聲,和這處女子愈發急促的呼吸聲。
她閉上眼,告訴自己這夜很快就過去了。
只是,在閉合雙目的黑暗中,她看到了十年前在突厥的一幕。
那是她的婚夜。
六十多歲的墨勒可汗掀開錦被,看被剝得不著寸縷的她。
如病虎看羊羔。
她從被脫掉第一件衣裳開始,就閉起了雙眼。
安慰自己,這夜很快就過去了。
忍一忍,掙出時間,掙出兵甲,掙出生機,師父會來接她回家。
老可汗壓下來,她的腦海中便浮現出師父的樣子,她想讓自己好過些。
可是,無比直觀的感受,擊碎她可悲的幻想。
久病年邁的男人身上腐朽又潰敗的氣息提醒她,不是師父的白梅冷香。
已經撐不起的人事藉由「金玉角」割花撬路的疼痛告訴她,不是師父的溫柔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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