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尽量避免自己陷入那种类似于思念的漩涡里,每天都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为的是能够早日离开这里,如果没有亲人朋友可以挂念,或许他会在这个部落一直住下去,直到老死的那一天。
但思念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通常在入睡前,一些深刻在脑海里的片段就会毫无预兆地跳出来,扰乱他的呼吸和心跳。
譬如那次跟轩辕正初一起呆在狭窄的机甲驾驶舱内,近距离接触,连空气里都是对方的味道,比如在冲澡的时候轩辕正初总会提醒一句“水不要太凉”
……不知不觉,他的回忆里那个叫轩辕正初的少年已经占据了相当多的空间。
那个家伙,恐怕这段时间又去寻找跟他初恋情人相似的人了,真是可怜又可恨。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够在他的记忆里维持多长时间才开始淡忘。到时候自己突然出现,他会有什么样的表情?真令人期待啊。
……
世事最多的便是意外,比如前世末世的降临,比如老钟的受伤,比如苏庆生的重生,又如谷代鹰出事。
在部落里,因为狩猎而丧身的人不在少数,部落里的人对此已经习惯,但悲伤的情绪仍然蔓延开来,这次狩猎部落里的人两死三重伤,轻伤一群。拓跋庆生因为给那福婆婆鼓捣草药,没有去,也因此逃过一劫。
谷代鹰被开膛剖腹,以部落的医疗条件必死无疑,回来的路上只草草地用兽皮把腰腹捆了捆,抬回来后坚持了几分钟便断了气,死之前他托拓跋庆生为他做一件事,给他的妹妹,谷代榕捎一封信和一些东西。
拓跋庆生帮忙救治伤者,等一切都消停下来时已是半夜,有些房子的篝火彻夜不熄,隐隐有啜泣声随风传来。
谷代鹰的尸体停放在部落的祠堂里,第二日便下葬了。谷代鹰年仅四十五,单身无妻,终生未娶,坟墓就在他父母坟墓不远处。一捧泥土,便是一辈子的归宿,拓跋庆生在他坟前呆了半日后准备离开部落,那福婆婆给他连夜缝了一个巨大而结实的背包,因为拓跋庆生需要带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根生木生几个远远地缀在他身后,久久不愿回去,直到拓跋庆生发怒,才停下脚步,而后放声大哭,拓跋庆生走出很远还能听见哭声,也不由得眼睛有些酸涩,相处了这样长的时间,不可能没有丝毫不舍。
有两个成年土着将拓跋庆生一直送到他们所说的禁地边缘,他们停下脚步,拓跋庆生回身:“谢谢你们,祈福,吉福,如果能够安全出去,我以后一定会回来看你们。”
祈福吉福两人都不怎么爱说话,点点头,冲他做了一个祝福的手势,转身走了。
拓跋庆生开始一个人上路。
谷代鹰给出的信息很少,只说他妹妹在洛城,具体什么地方一个字没提。虽然部落有祖上留下的规矩,只是总有那么一两个与众不同的后代,也会对外面的世界产生好奇心,他们出去了,代价是永远不能回去,也不能泄露部落的任何消息,否则魔鬼森林之神将会降惩罚给那人。
洛城洛城,是个城市吧?人海茫茫,怕是不容易找到。但是救命恩人的临终托付,即使再困难,他也要去做,不只是为了报恩,还有情谊和承诺。他向来是个重承诺重感情的人。
……
原始丛林里,参天大树与攀附其上的藤类植物将天空遮蔽得严严密密,空气清新,夹杂着泥土和植物腐败的味道,朦胧光线中,许多灌木与蕨类植物交织在一起,偶尔有动物在觅食,巡逻领地,一只通体幽蓝的蝶类生物在飞行,即使是白天,依然可以看见它散发出微微荧光,漂亮而致命,如果被它挨着一点,皮肤马上腐烂,没有壮士断腕的勇气,下场只有一个,在极短的时间内全身腐烂致死。
拖着沉重的脚步,轩辕正初两眼失神地迈过倒伏的树干,昨晚休息前检查了下,受伤的地方已经有溃烂的迹象,不知道那些追逐他的修仙者用的是什么歹毒的药粉,他对此完全没办法,在渺无人烟的丛林里走了十几天,因为害怕中毒,寻找可以食用的东西的时候格外小心,也找不到太多能够果腹的东西,饿,加上受伤,他觉得自己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看见那只幽蓝的蝶,他瞳孔猛地收缩,停了下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动了它。
幽蓝皇蝶飞飞停停,丝毫没有感觉到轩辕正初迫切希望它离开的心情,偶尔还悠闲地起舞,在空中画出一道道蓝色轨迹,静止时能够悬空,快时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怪不得这一大片地方没有大型动物,有这个死神代言人在,哪有其他动物的地盘?
时间被无限拉长,过了漫长的半个白天,轩辕正初觉得自己腿都要站麻木了,那幽蓝皇蝶终于飞远了,只能隐约看见一点蓝色,他静静舒了口气,等它再飞远些。
心系在幽蓝皇蝶身上,无意中碰到伤口,他疼得眉毛都拧在一起。
幽蓝皇蝶已经不见影了,轩辕正初吊到半空的心才回落胸腔,狠狠地呼吸着。身心俱疲。为这些年的艰辛,这些天的遭遇。
心神恍惚间,隐约听到歌声,是个年轻的男声,低沉磁性,歌声很优美,舒缓,有熨帖人心的魔力。
一阵奇异的风吹过,脸上凉凉的,轩辕正初惊醒回神,拿完好的左手在脸上一摸,湿了满手,他竟然哭了么?
歌声还在,并且越来越近,并不是幻觉,从幽蓝皇蝶消失的方向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一个穿着近似土着,浑身涂满莫名其妙看不懂的图案,背着个硕大背包的男人出现在轩辕正初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