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道:「顧先生是歌唱比賽的評審呢。」說完又去主動拉住朱丹的手,還是那樣的軟。
經她這麼一拉,好似勝過千言萬語。兩人都是一肚子的話不知從何說起,只是四目相對,一種無聲的交流。
越城道:「搞了半天都是朋友啊,嘖,這得是什麼樣的緣分。咱們也別站著當門神了,慶祝慶祝,我們去跳個舞怎麼樣?」
琉璃道:「大白天的跳什麼舞!」
「那你是想喝咖啡還是看電影?」
琉璃搖著朱丹的手道:「朱丹,你覺得呢?」
朱丹遠遠見到周蘭芝下了黃包車,不得已婉拒道:「好琉璃,我姆媽來了,我得跟她回去了,我們改日再約。」
琉璃扭頭望了望,確實看到一個婦人正在走來,模樣像是周姨,撅著嘴道:「好吧,我等你電話。」
朱丹捏了捏她的手,鬆開了,又向兩位顧先生道了別,朝著周蘭芝走去了。
越城一手牽著琉璃,一手搭著越珒的肩膀,笑嘻嘻道:「走,咱們也回家找媽去。」
幸好黃包車沒走,周蘭芝上了車,又讓車夫拉回淮海中路。
周蘭芝淌了一身的汗,混著香水味。朱丹從一見面就察覺到她的異樣,她燙了頭髮,濃妝艷抹,穿著寶藍色的旗袍,踩著紅色高跟鞋,艷麗的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像舞女,像姨太太,就是不像醬油弄里生活了十幾年的周蘭芝。
朱丹一路傻傻地望著她,一直望到了下車。
她們站在馬路上,梧桐樹遮著陽,周蘭芝朝著一棟輪船似的大樓噴出一團煙霧,緩緩道:「諾曼第公寓,我們的家。」
朱丹圍著公寓轉了一圈,夢遊似的,她甚至把耳朵貼在紅磚外牆上感受一棟大樓的心跳聲。周蘭芝笑著罵她沒出息,拉著她進了大樓,開電梯的是個中年男人,穿著一件汗濕掉的背心拉開電梯的鐵柵欄門,搭話道:「周太太,這是你女兒啊?」
周蘭芝笑著點點頭道:「哎,是的。」
男人道:「看得出來,跟你長得像嘞。」
朱丹聽著電梯工東工東地往上升,一顆心也咚咚跳著,鐵柵欄嘩地被拉開,男人道:「周太太,五樓到了誒。」
鐵柵欄又嘩地被關了起來。
朱丹進了家,脫了鞋,在冰涼的瓷磚上踱來踱去,好像剛學會走路,隨時都會跌跤似的。所謂的家是精緻的,卻也是陌生的,冰冷的,和地上的瓷磚一樣冷。
周蘭芝在廚房燒水,她跟了過去,趴在門框上問道:「哪裡來的錢?」
周蘭芝在廚房燒水,她跟了過去,趴在門框上問道:「哪裡來的錢?」
「大人自然有大人的辦法,小囡不必操那個心,沒偷沒搶的,儂幹嘛哭喪個臉,晦氣!」
「姆媽我不是小孩子了,這樣一筆錢,你不告訴我,我怎麼住得踏實?而且,你也變了,姆媽你變了。」
周蘭芝轉身點了點她的腦袋道:「傻孩子,化個妝穿件衣服你姆媽就不是你姆媽啦?」
「這樣的房子,哪是我們能住得起的?」
「儂當真要知道?」
朱丹揪著一顆心道:「好姆媽,你快告訴我吧。」
周蘭芝沖洗著兩隻玻璃杯,倒扣在池子裡瀝水,擦了擦手上的水,淡淡道:「我去找那個人去了……這房子是他買的。」
「那個人」是她們的暗語,是這個家的瘡疤,是朱丹一聽到就渾身抗拒的三個字。
「姆媽你瘋了!為什麼要去找他!因為錢嗎?我寧願睡大街也不要他的錢!」
周蘭芝雙手攥著水池邊,強忍著淚水道:「養一個孩子有多不容易儂不會曉得的,我就是要讓那個人負點責任,那是他欠我們的。」
第三十章
朱丹認為,曾經許諾了而未能兌現才算是欠,而他連一塊糖也沒許諾過她,他又欠她什麼呢?
水燒開了,煤氣爐上的水壺嗚嗚地叫著,像小孩子在哭,噴出一團霧氣,銀色的鋁製水壺下方一圈藍色的火焰摧殘著它的嶄。周蘭芝一扭按鈕,藍火驟然熄掉了,哭聲戛然而止。
周蘭芝拎起水壺灌水,嘆息道:「儂覅管大人間的事,從今朝起,天塌下來了由我頂著!呀,去四處看看,家還歡喜嗎?」
見她不說話,睨了一眼道:「去鞋架拿雙拖鞋穿上!」
朱丹旋即去鞋櫃裡翻出一雙拖鞋趿著,客人似的參觀著房子。臥室,浴室,陽台挨著逛了一遍,摸摸紅木桌子,坐坐沙發,就連水晶門鎖都盯著把玩了半天,穿衣鏡,梳頭鏡,浴室鏡統統照了個遍。
周蘭芝在浴室門口看見她穿著衣服躺在浴缸里,笑著罵道:「神經哦,要洗澡我給你放水,哪有人像你這樣子把浴缸當床睡!」
朱丹紅著臉道:「姆媽這浴缸真大,真舒服。」
周蘭芝道:「有什麼好躺的,跟躺在棺材裡一樣。」
朱丹連忙爬了出來,被嚇出一身冷汗,狼狽地逃去了臥室。
她的臥室有一整面牆的書架,空的架子,由她去填。藍紫花卉被套罩著柔軟的彈簧床,往後一仰,倒進雲里似的,連帶四肢都要一同化在床上。牆上掛著莫里索的油畫,畫著一個正在梳頭髮的白裙少女,幽幽地看著她,看得她怪不好意思的。床邊立著一盞快趕上她個頭高的銅檯燈,碧綠的罩子,雕著幾何圖案,燈一開,發出熒綠的光,像是將幾百隻螢火蟲傾倒在裡面發出來的黃綠色的光。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