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她,似乎楞了一下,然后才侧身让开,脚步似是不稳。外面阳光正好,可是屋子里却十分昏暗,所有的窗帘全都紧紧闭合着,只有几处微微留着fèng隙,漏进一丝光线。空气里漂浮着明显的酒气,客厅的茶几上倒着凌乱的啤酒罐,正对着沙发的那台电视开着,却没有声音,里面放着拖沓冗长的广告,主持人的嘴巴滑稽的一开一合。聂乐言心下微凛,问:&ldo;你喝酒了?&rdo;隔得这么近,才终于看清楚程浩的面孔,即使在这样的暗处仍旧显得苍白削瘦,眼睛和两家都微微凹陷下去。他并没想到她回来,所以穿着最普通的运动衫和运动裤,颈后黑发的发尾扫下来,被帽子遮住。这样不修边幅,与过去判若两人。其实不用他回答,就已经能够看出答案。因为他似乎连站稳都有些费力,开了门之后就一直倚在墙边,比起眼睛不说话,隐隐听得出呼吸沉重。她怔了怔,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扶他:&ldo;去沙发上吧。&rdo;谁知手指刚刚碰到他的胳膊,他便像触电般猛地一震,她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正对上他睁开来的眼睛。只有电视里发出忽明忽暗的一点光,他似乎醉眼迷离,眸底闪闪烁烁,一声不吭,只是这样看着她,仿佛在研究什么,又仿佛只是呆滞。她知道他醉了,因为她喝醉的时候也是这样神志迟钝。见他似乎没有抗拒的意思,她才轻轻扶住他。坐进沙发的那一刻,他却突然拉住她的手。&ldo;我去给你倒杯水。&rdo;她好脾气地说,一边试图抽出手来。可是他竟然握得很紧,一丝也不肯放松。没想到喝醉了的人力气也这么大,她又挣了挣,他低声说:&ldo;不要走……&rdo;他坐着,她站着,他就这样微微仰着头看她,那目光在湖南啊的房间里显得同样晦暗不明,她觉得他是在看她,又恍如是透过她在看着别的什么东西。低哑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ldo;不要走……&rdo;其实更像是低喃和自语,她也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ldo;你醉了,我去倒杯水给你。&rdo;他不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紧握的手指终于有一点点松动。她看见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一闪而后又倏忽幻灭,以为他累了,便趁机将手抽了出来,偏偏动作还不敢太大。转身走去厨房的时候,她仔细找着墙边的电灯开关,结果却又听见身后的人说:&ldo;……对不起。&rdo;她楞了一下,试图跟他开玩笑:&ldo;这个时候你应该说谢谢。&rdo;程浩闭着眼睛,整个人陷在宽大的沙发里,显得那样消瘦,竟似不真实一般,如同一个影子就要隐没在黑暗中。他并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低声的、语无伦次:&ldo;晓璐……对不起……我很想你……&rdo;原来是这样。心中突然微微震动。原来他是真的一直想着一个人,因为心心念念,所以才会在这样的状态下还能交出对方的名字。恍如顿悟,聂乐言呆立了片刻,才一言不发地走进厨房。饮水机,烧水壶,玻璃杯,白砂糖,蜂蜜,一样一样全都在搁在台子上。她将壶里装满水,又cha上电源,橘色的指示灯亮起来,很快便听见&ldo;呼呼&rdo;的低微的沸腾声。冲洗干净的被子剔透发亮,倒了小半杯开水进去,又拿到饮水机下去兑温。她想,晓璐,是个什么样的人?蜂蜜挤出来,那晶莹的一抹黄色缓慢旋转下沉,渐渐化开在水中。她拿着唐诗一边搅拌一边默念,晓璐……晓璐……脑海中似乎终于有什么东西闪亮了一下,匆匆划过,恍若惊鸿。那只手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小鹿。原来竟是这样。他常年带着的手机链,那只从未离开过他身边的水晶制成的小鹿,那一日在火车车厢里摇晃闪耀,七彩斑斓得几乎夺人心魄。原来……原来从那么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她的投入是得不到回报的。此刻窗外的阳光如同一捧金沙,静静流淌在实质只见,可是轻轻一握它便又从指fèng中悄悄漏走,消逝得无影无踪毫无声息,仿佛这么的多年的时光,和这么多年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