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晴胸膛起伏,别过头。
周盛巡沉着脸,站起身,高大的身材在岁淮面前像一座山,他敛着眉,看起来疏冷漠然极了,没有以往半点亲和的模样。
“岁岁,”
他还叫着她的小名,语气却满是不赞同和警告,“我跟你钟阿姨当时带你回来是因为觉得你可怜。小小的孩子,没了爸妈,没个上人,家也赔了高利贷,没地方住,你钟阿姨觉得以前跟你妈妈是好朋友,这才把你接回来住着。说白了,是同情你,可怜你。这些年,我跟你钟阿姨没有苛待过你,扪心自问,也算是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待了,对外、对内都说小聿是你哥哥,你是小聿妹妹。我们以为这件事你应该清楚,可谁都没想到,你生了这样的心思。”
他话说的重,钟晴有些于心不忍,拽了下周盛巡。男人仍是那副沉着脸的模样,誓要在今天把话说清楚的样子:“岁淮,话说白了不好听。我们希望你明白,小聿将来的妻子是一个身份、家境、各方面都能跟周家配得上的,而不是你。明白吗?”
一句话像个刀子,周盛巡每说一个字,岁淮心里就多一个窟窿。
她没想错。
这些年,在周家,始终她都是外来者,她是因为被可怜、被同情才会被捡回来的。
一个寄人篱下的人是没有资格反驳这些的,周家于她有恩。
岁淮以前很害怕周家夫妇哪天不喜欢她了,就把她送回去。一开始她经常做这样的噩梦,但是噩梦惊醒时,钟晴会坐在她床边,将她抱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岁岁乖,阿姨在。”
有时候听她梦呓着喊妈妈,钟晴心疼得不行,搂着小姑娘,亲亲她额头,哄着:“妈妈在呢,岁岁,妈妈在呢。”
后来那种噩梦就没再做了。
今天就是噩梦成真的那天。
原来噩梦成真的这一天,也没那么恐怖,岁淮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她甚至感受不到心脏的酸疼。
人疼到极致的时候就是麻木的。
像是一个躯壳活在世上。
“叔叔阿姨,这些年谢谢你们的照顾,若不是你们,我可能活不到现在。”
岁淮深深地鞠了一躬,久久未起身,她保持着这个弯腰鞠躬的动作,轻声说:“你们放心,我会离开周家,以后都不会缠着周聿白。这些年,谢谢你们了。”
钟晴眼红了,周盛巡搂着她别过身,不让她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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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淮改志愿这事孟西沅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传到她耳朵的时候,已经多了好些事情。比如周聿白貌似为了这事跟岁淮大吵一架,两人在车站当着一众人决裂;比如章盈和余伟他们惊愕不已,问了半天也不得知理由;比如钟晴和周盛巡为了这事特地从基地回了趟家,但依旧改变不了既定的局面,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夫妻俩连夜又飞回了基地,岁淮彻底在兴城住下了。
周聿白录取的是京大,孟西沅在传媒大学,两所学校隔得不远不近。
也算是全了两家人的心事。
钟老爷子听说两人都来了京市,乐得合不拢嘴,连夜在京大和传媒大学路口的市中心购置了一套房产,打算置办成周聿白和孟西沅来京市读书的房子。
开学前半月,钟老爷子来了信,让两个孩子提前去京市陪陪他,实则也是当个中间人给周聿白和孟西沅培养感情。孟家看破不说破,孟西沅也没推辞,收拾东西买了周六的机票。
当天买完机票,孟西沅就给周聿白发了消息,问他要不要买一张。
没回。
之后她又发了几条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周聿白看不上她,对她没感觉,这事儿孟西沅清楚,但周聿白从没如此忽视她,连一条消息都不回。
隔天就是周六,孟西沅等不下去,她人在沪市,打算连夜飞安怀去看看。
人还没走出去,孟家的下人进门说:“小姐,有人找。”
“说我没空,推了。”
孟西沅忙着上楼收拾行李,头也没抬,刚踩上台阶,便听见下人说:“周家少爷找您。”
她一怔,蓦地回头,“谁?”
“周家少爷,周聿白,在会客厅呢。”
“我去换件衣服!”
孟西沅利落地换下睡衣,去了会客厅,几天来没联系到的人这会儿突然出现在沪市,还是在她家,觉得有些不真实。
推开会客厅的门,没有人影,孟西沅喊了两声周聿白,直到在偏厅的阳台看见,脚步却猛地顿住。她最先看的不是周聿白那张脸,而是他指间正在燃烧的东西。
青雾弥漫。
这几乎颠覆了孟西沅的认知。
“周聿白?”
她朝他走去,“你什么时候来的沪市,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给你发了多少消息打了多少电话,你一个都没回!钟爷爷让我们提前去京市陪他!”
周聿白坐在椅子上,长腿敞开,烟雾弥漫间闻声看过去,见到是她,脸上没有一丝被人发现秘密的意外或错愕的神情,只是淡淡地收回眼神,低着头,手掸了掸烟灰,动作略显生疏,在孟西沅的注视下将烟撵灭,一句话未说。
对上他的目光,孟西沅忽然心头一跳,没有来由的慌乱。
“……你什么时候抽烟了?”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比如?”
“比如你面前这个人看着人模人样,其实狼心狗肺,坏得很,别把心思放我身上,不值得。”
孟西沅听出来他话里的攻击性了,皱着眉:“诋毁自己很有意思?还是在这儿装着抽烟很熟练,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十足的丧货很来劲儿?”
她眉眼越皱越紧,手机举起来给他看,“我们现在得去京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