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dquo;你们兄妹现在怎么都喜欢这样的花。”手指拨弄两下开得正熟的花瓣,她随口说了一句,漫不经心。
可是周恪非听到心里。
他向来思维敏捷,不过霎时间,已经厘清头绪。想起自己登门的时候,那束花正被修剪枝叶,摆弄在店里负责接待客人的小姑娘手里。年年两腮丰圆,弯眉杏眼,气质天真未凿,恍如高中时的黄语馨。
确实是周旖然频繁心动的类型。
于是周恪非什么都明白了。
一场自顾自的误会,他却全心陷入无意义的争风吃醋,在初冬的夜露里找了半个城市,非要凑出更鲜饱满更沉重的一束花送给她。
好像这样,他就可以比得过在她身边陪伴多年的成叙。
薄嘴唇抿了抿,是隐忍的痕迹。
他和秋沅是很不一样的。情绪极少外露,总是全都涩到心里去。好在这么多年,只要想到她,什么样的酸涩磋磨也都润开了。
只要想到她。
周恪非还记得十八岁那年,送给秋沅的第一支花。她只是低头闻了闻,不太感兴,找了个窄口瓶子养起来,放到双人床右侧的窗台上。
那时她说的是:&1dquo;周恪非,以后我都想睡在右边。”
周恪非的眼眶立时起热,瞳膜上几乎结出液滴来,是形成实质的汹涌感情。他掩饰得恰到好处,唇边微微地笑,拥抱她的时候,一颗泪水洇湿了她的脚。
简陋狭窄的出租屋,家具陈旧,空气里弥散着灰尘气味。她在这里,在他眼前,一径寻常表情,语气平淡自然地说着和他的以后。
而他满心爱意,虔诚感激。
&1dquo;你们在外面不冷么?”
是苏与南,手扶在露台与客厅相隔的窗框上,探了一半肩膀进来,&1dquo;难得有客人,我把津西他们喊来玩了。你不介意吧,小秋老板?”
公寓客厅敞阔,面积很大,多装下几人也不拥挤。来的是他们当初在里昂的朋友,都曾在周恪非的生日派对上有过一面之缘。
之前听到的津西,是个纤瘦修长的男孩子,头染成几近于白的淡金色。见到秋沅,他的眼神一寸一寸,由表及里,探究地将秋沅审视一番。然后神态夸张,嘴里冒出个拗口的法语单词。
苏与南就笑了,给秋沅翻译:&1dquo;他说你是那个&1squo;杂志女郎’。”
&1dquo;什么杂志?”秋沅挑眉,递出疑惑的眼神。
津西正欲仔细解释,却被苏与南按在手腕上,仓促住了口。而苏与南往周恪非的方向看,似在征询他的许可。
秋沅慢慢察觉到,周恪非虽然内敛安静,却是这一群朋友的中心。
并不奇怪。从少年时开始就是这样了。
周恪非并没有开口拒绝,只是微笑沉默。秋沅很了解,那是他在说&1dquo;不”。
津西啧了一声,抬起一只手掩耳盗铃地把周恪非挡住,小声对她说:&1dquo;我是学导演的,看人特别挑剔。周恪非嘛,一看就很贵。他这种人,偷偷留下苏与南借他的杂志内页,藏在自己办公室的抽屉里。是不是很奇怪?”
周恪非在客厅另一角听了个囫囵,咽喉有点紧张的肿胀感,终于忍不住出声。
&1dquo;&he11ip;&he11ip;因为绝版了。”他眼神湿漉漉的,一半无辜一半不安,&1dquo;是你的杂志采访&he11ip;&he11ip;那张照片,真的很漂亮。”
苏与南买酒回来,每人分上一支,坐在沙上笑闹聊天。秋沅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周恪非的朋友们相对热情,也有分寸,只是好像都对她有着非凡的熟悉。
趁周恪非的注意力没在这边,津西靠坐过来,嘴角勾着玩味:&1dquo;看得出来吧?我们都知道你。这么多年&he11ip;&he11ip;”
他语声低下来,抿一口酒,话锋一转:&1dquo;我有个姐姐,在巴黎工作,见到周恪非第一面就喜欢他,还搬去里昂住了段时间,每天下班都要去俱乐部看他弹钢琴。他把她劝回巴黎,用的是手机上你的照片。
&1dquo;现在她结婚了,过得很幸福。但是我有时候还会想起那天晚上,我去酒吧接她回家,她醉醺醺问我,津西,你说被那种人喜欢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啊?”
是什么样的?
领结和衬衫洁白无纹,连每一处褶皱都规整崭。外面是黑色意式小,西裤缝线直,剪裁合度。
十几岁的男孩子,气象清宁,身量挺括。正装有其魅力所在,显得分外矜贵出尘。
周恪非含着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藻类般的柔软虚淡的纹影。周芸两手端扣着他的肩膀,视线由上而下仔细考量,最终帮他正了正领结的角度,满意地颔。
&1dquo;去吧,恪非。”她将他推向舞台正中央,聚光灯下的白色三角钢琴。
育英中学的建校周年庆典办得相当隆重,大礼堂布置考究,坐满身份尊贵的宾客,无一不是学校的优秀毕业生。没人怀疑周恪非在若干年后会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坐在后排的学生们只能看到荧幕呈现的画面,镜头由上至下,打在鼻梁和眉睫挺秀的轮廓上。下方,他的手指薄而长,骨节浮凸,轮廓整洁,轻按琴键的时候,手背隐约撑起筋脉的形络,比多数人都要好看。
秋沅和同学们一起坐在下面的观众席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脖颈支得那样直,贪婪地注视着那双钢琴家的手在翻飞,是一种仰望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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