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宦官刚醒的时候,眼神迷惘,听见有人问话,目光瞬间聚焦,立即翻身下榻,向赵琨行礼,说:“奴婢单名一个‘高”
字。是家中的老大,他们都唤奴婢‘伯高’。”
隐宫里的宦官,都是触犯刑法之后,被没入宫廷的。伯高的年纪和赵琨差不多,应该不是罪犯,而是罪犯的孩子。他的礼仪竟然非常标准,一点都不逊于赵琨。可能有些来历。
赵琨略微难为情地说:“抱歉,伯高。我去过隐宫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暂时不能放你回去。”
伯高怔了一下,显得十分开心:“镐池君太客气了,奴婢做梦都希望离开隐宫,娶妻生子,再也不回去。”
战国末年,宫里的宦官,只有一部分是阉人,也有许多不曾经过阉割的。伯高身上的零件就很齐全。
赵琨只是随手捡了一个人,万万没想到居然捡到宝了——伯高善解人意,很会照顾人,自发将赵琨的起居打理得井井有条。每件事都办得合他的心意,就连洗脚水的温度都完美地符合他的习惯。才过了两三天,赵琨就决定将伯高留下来。从隐宫要个人,对他来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不过,十来岁的孩子,这么会看人脸色,应该是没少挨打。赵琨总是忍不住对伯高温和一些,也从不安排他去做任何事情,但如果他主动端茶倒水,赵琨也不拒绝,每次都真诚地道谢,小心地维护着伯高的自尊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伯高不再那么紧张,但还是不安,总是迫切地想证明他对赵琨有用。
很快,又有战报传回来——蒙骜没有逃跑,他收拢了残部,退守函谷关。凭借着函谷天险,秦军总算抵挡住了五国军队的进攻。
然而,接连战败,蒙氏还是成了众矢之的。蒙恬和蒙毅总被其他少年议论、排挤。
赵琨请秦王政帮帮蒙毅。
秦王政的唇角勾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拖长声音问:“叔父想怎么帮?”
秦王政:母后只留吕相,撵我走。
赵琨闻言一愣。他原本抱着两个小香瓜,这是今年才出现的超甜的新样品,特意带给大侄子常常鲜的。
具体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赵琨其实没什么头绪。就是看不下去别人那样对待蒙氏兄弟,心口窝了一团火,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行。
再说了,蒙骜虽然战败,但那些懂军事的官员,集体讨论了数次,一致认为蒙骜并没有出现指挥失误。
相反,他展现出一个优秀将领的素养——在败退的时候,还能重新收拢士兵,再次列阵,有序地撤退到易守难攻的地方,将秦军的损失降到最低。秦国的主力部队还在,依然具备征战天下的实力。
这相当不容易,很多主帅都是兵败如山倒,无力回天,损兵又折将。当年秦国想要收复河西之地,跟魏国打拉锯战,每次战败,至少要休养生息数年,才能恢复兵力。
所以不应该惩罚蒙骜,不是蒙骜不骁勇善战,是他的对手信陵君和尉缭太过强大。换成其他将军,完全有可能败得更惨。
吕不韦采纳了这个建议。然而多少人做梦都渴望立下军功,升官加爵。大家的愿望集体落空,负面情绪总要有个宣泄口,蒙氏兄弟就成了受气包。仿佛所有人不如意,皆是因为蒙氏。
秦王政看赵琨的神色,心中了然,他这位小叔父是侠客的肝,义士的胆,见不得好兄弟受委屈。秦王政慢悠悠将竹简向左侧翻过一段,道:“蒙四郎今年多少岁?”
赵琨将小香瓜放在几案上,如实回答:“四郎虚岁十三。”
但长得很壮实,已经开始对漂亮的小娘子感兴趣了。
秦王政拿起一个金黄色的小香瓜,这种来自西域的香瓜是标准的椭圆形,刚好和他的手掌一般大,散发着一股子非常好闻的甜香,他示意宫女和宦官都退下去。说:“那简单,再虚一岁,按十四岁算,也进宫来当郎卫。以后寡人出行,邀请他同车。”
郎卫制度主要是为了选拔人才,入选郎卫的青少年,一般在十四到二十岁之间。个别岁数偏大,或者岁数偏小的,通常是秦王特招的亲信。
赵琨放心了。蒙氏兄弟都在秦王政的身边侍奉,秦王政出宫溜达一圈,还要带上蒙毅,同乘一辆马车,那就是给文武百官一个信号——蒙氏并没有失宠。将军蒙骜的地位依然稳固。明眼人就会约束好家中的子侄,不再去招惹蒙氏兄弟。
秦王政惬意地倚着小凭几,姿态威武霸气,“听闻叔父捡了个小宦官,就是那个叫伯高的。去哪里都带着,还给他讲故事听,寡人也要听故事。”
赵琨:“……”
伯高那是我见犹怜,大侄子,你这叫猛男撒娇。
赵琨现编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一条小黑龙,要过独木桥。它太小了,刚走到一半,桥上的猫将它当成小黑蛇戏弄,伸出爪子拨它。小黑龙差一点就掉入桥下汹涌的波涛之中。桥下兴风作浪的大蟒蛇也以为它是一条小黑蛇,张开血盆大口就想吞掉它。小黑龙只好暂时忍耐,把尾巴缩回桥头,避免被咬。等它又长大了一些,吞掉了大蟒蛇,赶走了野猫,才顺利走过独木桥。
秦王政抽出腰间的宝剑,用清水冲了冲,手起剑落,只见寒芒一闪,小香瓜已经被劈成两半。他一边掏籽、削皮、切瓜,一边敏锐地问:“叔父想说,寡人就是需要忍耐的小黑龙,吕相是把小黑龙当成蛇戏弄的猫,那大蟒蛇是谁?”
由于秦王政年幼,国家大事由太后赵姬做主。赵姬如果有魄力、有能耐,完全可以成为第二个宣太后,把持朝政,大权独揽。然而,她什么事都依赖吕不韦,吕不韦的权势很快就超出了普通权臣的范畴。在朝堂上说一不二,只手遮天,就连秦王政也要暂避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