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只听得巴图尔恐惧的呼吸声。
谢璋放下弓,远远地朝巴图尔露出了一个浅笑:“夏履将军武功高强,做事雷厉风行让人胆寒,也震慑了柔然多年,在下十分佩服。但我朝从不缺能人之辈,望将军不要掉以轻心。我们宋大人的话已经带到,其他的悉听尊便。”
一时无人说话,只有谢璋清朗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若将军执迷不悟,那便看看,到时你们迎来的是之华公主的凤冠霞帔,还是我大渝西北军的铁骑。”
。
至此,柔然军粮草被毁,作战能力已断,便打算灰溜溜地原路返回。
但谢璋与孟鸣争想趁机为大渝剥削点好处,譬如进贡之物的贵重程度,数量多少等等。
然而还未等谢璋与孟鸣争商量完全,从京城就传来了一个令谢璋浑身冷的消息。
慕容之华于五日前病逝于桃夭宫。
第二十六章决定
慕容燕一道圣旨召回了远在西北的谢璋与宋徽,急不可耐的心情几乎写在了脸上。
谢璋还未从慕容之华的死讯中回过神来,就被这个老皇帝提溜进了皇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教训了一顿。
一时说他做事莽撞不知轻重,不顾朝廷使臣的性命,让其独身去往敌军营帐;一时又骂他身为将帅,军令下的草率,险些置孟鸣争于险境。言语中丝毫没有谈及谢璋在西北将柔然粮草一应俱焚,使其士气大将的功劳,只是在视线触及到宋徽还未好完全的伤上时,才状似感叹地施了些奖励。
谢璋耳边充斥着慕容燕冷淡的声音,但他没有听进去半分。
自回京后,谢璋心中便一直悬着一个令他辗转反侧午夜梦回惊醒的疑问。
之华怎么就死了呢?
她才十五岁,正是花开的年纪。当年临安双姝之一的小丫头,眉目灵动犹如仙境中迷失的小鹿。才五岁就能出口成诗,惊才绝艳让整个京城的人都为之赞叹。
稍大一些的时候,便学着她的皇兄们上树摘花,下水捉鱼,为此慕容燕还对着那些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们大雷霆,生怕这些混小子带坏了他的宝贝女儿。
时光白马匆匆,之华犹如远枝上最艳丽的一朵桃花,开成了世人眼中的独一无二。
但这朵任世人高瞻的桃花,终究是零落成泥,而后碾作浮尘。
谢璋目光沉寂,一动不动地望着慕容燕。
这个老皇帝失了爱女,却并未表现得如何痛彻心扉,唯一一点变化的,就是鬓边多出的几缕白。
当真凉薄。
谢璋没来由地想到了儿时的事。那时他在宫中,说好听点是当伴读,实际上却是个任人呼来喝去的小杂役,什么端茶倒水的活儿统统交予他做。谢璋小的时候不长个头儿,半大点儿孩子扛着一大群皇子的书册,吭哧吭哧的跟在他们身后。有一回恰巧与慕容书当面对撞,后者气愤之余一把将谢璋推翻,书册纸张哗啦啦掉了一地。
谢璋在原地愣了半晌,抿了抿嘴就要蹲**去捡,一双手恰时将他的衣领拉住,使力把谢璋弯下去的脊背拉成了直线。
他回过头,就见慕容之华冷着一张脸,用着她尚且稚嫩的声音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们的手是废了还是残了?改天我去请示父皇,缺胳膊少腿的就扔出皇室,别给我们大渝丢脸。”
多年前之华保护了他,但多年后,他却没能保护好之华。
谢璋藏于袖中的手,不知何时已青筋突起,握成了一个拳。
事情的中心之人没反应,慕容燕也骂累了,他挥手遣走了文武百官,一面揉着额角一面转身欲走。
然而谢璋却在此时毫无征兆地开了口:“皇上,臣有一事想问。”
谢澄一直守在谢璋身边,眼瞅着谢璋脸色不太好,便高度警惕,生怕谢璋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出来。眼下慕容燕训了好几个时辰,谢璋也无甚反应,谢澄便以为谢璋定了心,哪知就稍作放松的功夫,谢璋一句话就溜出了口。
慕容燕身体一顿,缓缓转过身去,皱眉道:“什么事?”
谢澄的知觉告诉他,谢璋将要问的事定会让这个老皇帝龙颜不悦,他以眼神警示,后者却如同视而不见,目光灼灼望向慕容燕道:“臣想问,之华公主究竟患了何病?怎么会突然之间就香消玉殒?”
谢璋自己也没想到,他能直接当庭与慕容燕对峙。他蛰伏忍辱数十年,偏偏此时一朝一夕的事忍不了,他觉得自己胸中郁结成麻,搅得他灵魂都不得安宁。
慕容燕本头疼不适,当下被谢璋一句质问般的口吻问出了火气,于是不耐地敷衍道:“朕也不知道,前些日子太医查出了病情,还未做出反应,之华就撒手人寰了。”
这一番话说出口,到底还是让慕容燕心虚片刻。他想起那日娴妃找他去阻止皇后对之华施压时,自己犹疑后终是停下的脚步。
那退后的半步,似乎就将之华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时他在想什么呢?
慕容燕忍住头疼,眯着眼回想。
柔然军压境,恐怕与夏履脱不了干系。但他们攻打大渝,由头就是之华。那,若之华不在了呢?柔然没了攻打的理由,是不是就会偃旗息鼓?
所以他没有去阻止皇后的行为,如同预想的一样,之华一死,柔然大军果然没有再逼近兰州,反而退回到了黄河之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