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絮没有闭嘴,甚至没有被叔山寻的怒气吓到,只是死气沉沉地继续喃喃着。
“可是妾有什么错?您远征漪兰,是夫人担心您,让我去给您送避寒的衣物。妾孤身一人穿过大捷后狂欢的营地,怕得要死,那些醉酒的士兵一个个流着口水看着我,我只能冲进主将的帐中寻求您的庇护,可是……”
“别说了!”
叔山寻低吼出声。
那个夜晚,被他视为一生的污点。
蒲昌海的冬夜滴水成冰,他率领的大军以少胜多,一举攻入漪兰都城,生擒漪兰国主,将他的头颅砍下挂在营地的旗杆上。数月以来枕戈待旦的兵士们乍然放松,彻夜饮酒高歌狂欢。
而他在这样的氛围中,独自一人坐在主将营帐里,心情复杂地喝下了一斛又一斛离人醉。
絮儿就是这时闯进了他的营帐,他的眼中只有一道窈窕的虚影,他将人一把搂住,口齿不清地喊着另一个名字,那是他的妻子,他唯一的挚爱。可他们立场不同,他带兵灭了她的故国,屠尽了她的同胞。
烛火摇晃的营帐里,叔山寻将容絮压倒在床榻上,口中始终喃喃喊着“阿夙,对不起”
。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带兵出征前安夙已经有了身孕。而时隔不久,千里之外前线战场上的一个庆功夜,她的婢女又怀了他的孩子。
命运是如此讽刺,这两个孩子先后降生,相差只有十五天。而阿柏偏偏是大一些的那个。
安夙诞下阿梧后不久,便在抑郁中离世。
在叔山梧出生后,叔山寻几乎没怎么亲手带过这个儿子,他看见二郎那双眼睛便会想起安夙,在儿子提出要离家从军时,他竟然暗自松了口气。
他对这个儿子有种莫名的怨恨——安夙是一个坚韧的人,若不是因为有了阿梧,或许她根本不会死。
当然,他最恨的还是自己。
他紧攥着拳头,骨节发白,脸色从青到白,一时说不出话。
“妾清楚妾在这王府中的身份,说到底,我不过是个下人,也不奢求二公子能正眼看我,”
容絮看着叔山寻,语气依旧平静,平日里温柔小意的模样却不见了,“——但茂郎也是您的儿子,您不能亏待了他。”
叔山寻紧咬牙关,看着乖顺的妻子与他平静地讲价,形如陌路。
“我知道,老爷是想让叔山梧去与国公府联姻。茂郎他高风亮节,从不与他弟弟争抢,但他的婚事,妾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茂郎他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到了今天的位置,他不曾借助到半分你这个父亲的东风。妾只愿老爷往后遇到任何事,不会只想着牺牲大郎。”
“毕竟,他或许是老爷百年之后,唯一会为您供奉香火的人。”
容絮冷冷说完,从案边起身,再不看丈夫一眼,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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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国公府,荷安院。
“香兰,我给哥儿准备的那个防毒虫的香包呢?记得是放在这箱子里的,怎么找不见了……”
“还是把那两身缭绫的汗衫都带上,好有个替换……哎呀,也不知道两身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