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提道了声谢之后,便忍不住问这柜坊的大总管怎么会到这鬼市生活,并且直言自己已经听说这柜坊的伙计都是被迫来此,就连她自己都是为了寻找好友才将自己抵在了此处。
而这显然勾起了十八姨的回忆,她半眯着眼睛回想着曾经,期间几次为那记忆中的往事而感叹,最后有些唏嘘地说,“我确实不是被迫来此,但也不打算离开了,在旁人眼里这里并非什么好去处,可也是有些人唯一的归宿了。而且你看这长生柜坊,它虽是用宝物的念力供养整个鬼市,但它一直伫立在此,为来往客人寄存那些沾染了世间欲念的宝物,何尝不是帮客人们将那份执念留在此地,让他们不再苦苦回望那些往事?我帮他们存入宝物时虽然看不到那些悲欢痴缠,但愿意一直留在此地帮他们守着这些执念。”
十八姨生得慈眉善目,讲起话来也不紧不慢,算不上苍老的声音其实很干练,但提起往事时却又带着几分岁月积淀下的沉重,寥寥几语便让初来乍到的元提也忍不住动容,第一次觉得自己每日所做之事并非全无意义,无论如何,她是这柜坊的一员,每日尽心做工,也算是帮客人守好这数不清的执念了。
与十八姨这一番交谈,更坚定了她不能让阿乔夺走玉佩的决心,如众人交代的那般,事事小心,如临大敌地生活着,甚至不敢离开这柜坊半步,连去别的铺子跑腿送东西之类的事情都推给旁人办了。
但一连三日过去,阿乔都没有再出现。
直到这一日,竟有一位客人来取走之前寄存在此的宝物,这让元提惊讶半天,毕竟她来了这些日子只见客人存货,还从未见过有人取呢。
为了带她长长见识,负责帮客人取货物的申阳候主动叫上她一起过去,上楼的时候还好心地给她讲了这柜坊取货的规矩。因为长生柜坊寄存的大多是客人们不想再留在身边的东西,所以取货之人极少,但也有一些客人只是暂时无法将宝物携带在身上,便托了柜坊保管,时间一到便要来取。可是取货之时必然要打开宝库大门,对宝库看管极严的柜坊不仅要伙计拿着客人当日寄存货物的凭证,还要一名伙计拿着柜坊手令,与十八姨手中另一枚令牌同时开启,宝库的大门才会出现。
这时候十八姨已经等在第四层了,见元提跟了过来,便也允许她在旁边看着,只是不可以进入。元提忙不迭地点头,然后站得离他们更远了一些。而这取货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申阳候和十八姨进去不过半刻钟,便已经拿着东西走了出来。十八姨见这小丫头在一旁看得认真,还鼓励她几句,说她做事认真,说不定很快就能成为帮人存货取货的伙计。
还是洒扫小工的元提自然期待着那一日尽快到来,眼看着十八姨和申阳候拿着宝物下了楼,她捏起自己腰间挂着的火鼠皮,打算把这四楼的栏杆擦得更亮一些。可也就在她伸手去拿那火鼠皮的时候,指尖戳碰到的却不仅是一块柔软的鼠皮,还有一块质地坚硬的东西。
姑娘拨开那火鼠皮,垂首一看,只见腰间不知何时挂上了一枚刻着道家符咒敕令的玉佩,瞧着有些年头了,可被她指尖抚过,那玉质晶莹似有流光溢彩。
她怔了怔,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物品,忽然心下一沉,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怖的事情。
扯下那玉佩紧紧握在手里,元提慌忙冲下了楼,但她才刚刚跑到第三层,楼梯上便突然多出了一个身影。素衣散发,满脸血痕,正是阿乔、
面对这鬼市四大尸神之一,元提不敢想自己有什么抵抗的能力,而她余光早已瞥见楼梯下方的场景混沌一片,她的呼救声注定是传不下去的。
“我无意伤你半分。”
令人意外的是,阿乔面对毫无抵抗之力的她竟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可无论这话是真是假,元提是打定心思不会将玉佩给他的,趁他只是朝这边伸手未做其他动作,她扭头便向着走廊尽头的房间跑了去。
那是游光的屋子,此刻也未上锁,但元提刚要推门,阿乔已经站到了她面前,这一次直接伸手去抢她手里的玉佩,元提本能地挥手去挡,这本是垂死挣扎的动作却让腕上那双镯子绽出几分光芒来,她只觉腕间一阵刺痛,阿乔也被震出老远。趁此机会,姑娘一刻不停地跑到窗边一跃而下。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镯子的缘故,三层楼的高度她也安稳落地,甚至没敢回看柜坊里发生了什么,便头也不回地朝着魏将军庙的方向跑去,几乎是拼了命的速度让她喉间都涌起一阵腥甜,但她一刻都不敢停,心里只记着游光的叮嘱。
可当她跑进那座庙宇时,却不见冯星的身影,只有那座魏将军神像伫立在此,无悲无喜地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而阿乔也在这时追了过来,他一抬手就封住了整个昭武庙,彻底断绝了她逃跑的念头。
元提终于慌了神,她死死握着那枚玉佩,眼见着自己已经走投无路,心中只能祈祷着身边的魏将军能够在这鬼市显灵一次。
“帮帮我吧,魏将军,我以后一定日日为您供奉香火……”
姑娘喃喃着。
而就在她话音刚落时,身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你说的是真的吗?”
熟悉的声音让元提倏然扭过头,却见这突然开口说话的泥塑忽然晃动了几下,然后便有一缕金光从神像中浮出,渐渐化作人形成了游光的模样。
“徐归道,你可真行啊,竟然连大统领都能说动。生前若是有这样的本事,还至于过得那般凄惨?”
面对眼下的情形,游光毫不客气地调侃着面前的阿乔,眼见着对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才对旁边的姑娘吩咐道,“把玉佩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