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月走到窗户跟前说“大姐,你到窗户跟前来,叫我看看。村里人都走了,不要怕。”
一个男娃娃惊恐的脸出现在窗户跟前,结结巴巴地说“妈妈病了,她烧了,在炕上躺着动不了。”
刘月皱了皱眉说“那你把门打开,叫我进去。”
男娃娃的脸不见了,过了好长时间,刘月等得都不耐烦了,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探出一个小脑袋瓜子,脸上脏兮兮的,黑一道白一道。刘月推门进去,一股说不出来啥的恶臭味道扑鼻而来,熏得她差点儿没吐出来。她屏住呼吸进了里屋,一个憔悴的女人躺在炕上“好象烧了,脸上有些水疱。这不是荨麻疹吗,咋就成麻疯病了。没文化,真可怕。”
她出了院子,骑马去了地头跟支书说“都是些甚人手,胡说搅白说,尽瞎说。我看了,就是普通的荨麻疹。我去拿些药过来,吃了十天半月准好。好好说说那些造谣生事的人,往后有甚事到农场来找我。要是再叫我晓得你们干瞎事,就叫公安把闹事的抓去吃牢饭。走了,不送。”
她翻身上马,打马往回走,留下一路烟尘,一段传奇。村子里的愚夫愚妇打那儿起视刘月为天人,再不敢欺凌那户人家。
女人骑马回到农场,拿了些药品,背上医疗箱,骑马又上了路。男人看见出来说“着急忙慌,出来进去的,干甚呢吗。”
女人打马出门说“忙着呢,回头晚上再说。”
她一路急行,跑进院子,找地方把马栓好。进屋叫男娃娃找根钉子在她指的地方钉在墙上,她有条不紊,量体温,听诊,量血压,确诊后,打退烧药,挂吊针。一套操作下来,天黑时分,炕上躺着的女人病情已经稳定,迷迷糊糊睡着了。她叫男娃娃白天把门敞着通气,帮他把屋子上上下下清扫了一遍,又帮他做好饭。吊瓶滴完,她说“你叫啥名字,你妈叫啥名字。”
男娃娃憋红着脸说“我,我叫高山,我娘叫王翠萍。”
女人说“我明儿早上去城里头进些药,下午再过来。好好照应你娘,有甚事去找崔小春,到农场来找我也行,我叫刘月。”
打那儿起,刘月来了四五趟,王翠萍就差不多好利索了,男娃娃把家里门外拾掇了个干净,再闻不到那股味道了。
在红色充满生活角角落落的日子里,到处开始不满足于静态的红色,有红色的火焰开始出现,吞噬一切黑色的东西。向阳成了一名光荣的红卫兵,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跟黑色划清界限,他贴了一张大字报在学校礼堂最醒目最显眼的位置“从今天开始,我新生了。我要坚持拥护……,紧跟……,彻底跟薛沐生、王凌划清界限,打倒…,打倒…,打倒…,打倒…,再踏上一万只脚。”
向阳躺在炕上,心潮澎湃,他又想起了过去跟沐生,王凌在一起厮混的快乐时光,眼泪不由自主无声地滴落在枕头上,打湿了鲜红的枕巾。
三个人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只要聚在一块儿,就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上一辈,上上一辈玩过耍过的东西,在三人手上都扬光大,冬天哭咽河的冰床上,留下了无数串随风飘荡的笑声。三人是不缺花样翻新的冰车的,熟门熟路,黑天半夜去家具厂弄个结实好滑的冰车出来,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吗。
只要一回城里,沐生跟王凌就会不自由主去找向阳出去玩耍。向阳羡慕地说“农场多好耍,哪象城里头,乱哄哄的,大人们天天开会,娃娃们天天干仗。没个意思。”
王凌耷拉着眼睛说“我俩才苦呢,天天被逼着念书,背书,烦都烦死了。”
沐生皱着小脸说“唉,别提了,生生活受罪啊。凌子,你说你爸是不是跟周扒皮有的一拼。”
王凌一脸委屈地说“你还别说,有点儿半夜鸡叫的架势。可怜我吃的比鸡少,干的比牛多。向阳哥,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向阳叹了口气说“我还以为你俩过得比我好呢,原来也是挨打受气,没个好日子过。”
外面一天比一天乱,王凌跟沐生也不常回城里头了。向阳很孤单,整天在大街上瞎转悠。这一天,他听一伙大娃娃说“咱们去大串联吧,有吃有喝有车坐,甚都不要钱,可好耍了。”
向阳长得人高马大的,胆子也大的出奇,他上前搭话说“能带上我吗。”
有个大娃娃说“这不是刘向阳吗,我叫孙卫红,还记得不。”
向阳想了想瞪大眼睛说“你不是明礼哥吗,咋叫卫红了。”
大娃娃说“我自个儿取的,你说你敢不敢跟我们去吧。我打问好了,明天早上有班车,六点半开车,你要是能赶上,我就带你去。记得穿一身黄衣裳,戴个黄帽子,挎个黄书包。”
向阳说“今儿个说好了,明儿个我一准儿去。”
他临睡前喝了一大碗水,早早上坑睡了。第二天一早被尿憋醒,他偷偷摸黑下了地,摸到板柜跟前,拉开抽屉,往书包里装了些家里现用的粮票跟毛票,悄悄出了门。他先到茅房小解了一下,赶紧一路狂奔,跑去汽车站。天还没亮,冷月悬在半空中,把一把把银辉洒向大地,万籁俱静,连声狗叫声都听不见。他一个人在汽车站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才远远看见卫红也跑来了。两人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娃娃们才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大到十七八的,有小到十一二的,象向阳八九岁的还真没有。有人质疑向阳太小了,向阳挺了挺胸脯说“我十二了,五年级快毕业了,马上升初中了,就是吃不好,饿瘦了,没长个儿,显小。”
卫红不耐烦地说“好啦好啦,来了的都是战友,团结一心,才有战斗力。”
没多长时间,一伙人就挤上了班车。娃娃们兴奋的很,每一站都有人接待,送吃的用的,白吃、白喝、白住,这一伙镇北娃娃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走了一站又一站,队伍一天比一天壮大。向阳的胆子一天比一天大,离开了大人,这些娃娃们就象脱缰的野马,满世界撒欢,热情一天比一天高,想法一天比一天坚定。越到大地方,越是能人辈出,新鲜事儿新鲜话儿越多。向阳就象一块海绵一样,吸收着一切可以吸收的东西,说话做事儿一天比一天老练,俨然是一合格的斗士了“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他们这伙人没想到有部分人竟然在外游荡了一年多才回到镇北,这还是千劝万劝回来的。向阳就是其中的一个,卫红是其中的另一个。没有卫红的坚持,向阳早打退堂鼓了。可事实上没有如果,只有狂热。不管走到哪儿,已经十七八的卫红,俨然一派淡定从容的作派,向阳站在他身后,一副死忠的模样。二人组的风采,叫无数人倾倒膜拜。坚持到最后的有八个人,这八个人转战南北数万里,回到镇北,又将在这块平静巳久的土地上,掀起咋样的腥风血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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