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星刚升起,一弯蛾眉般的下弦月,正挂在远远的树梢。
王府的风中带着花香,夜色宁静而安详。
与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沈氏静静坐在灯前,一针一线地勾勒着好像永远都绣不尽的茶靡。
然而只需细细打量,便会发现她指尖的绣花针已经悬在空中许久都未曾落下。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玉儿进屋,手上端着沈氏最近日日服用的安神汤。
沈氏头也不抬地问:“适儿已经歇息了?”
玉儿笑眯眯点头:“是,他最近歇得早,不让下人服侍,一个人在屋子里吹笛。”
“你觉不觉得这里头有什么古怪?”
沈氏寻思着,“以前,他喜欢舞刀弄剑,啥时候喜欢鼓捣这些笛啊萧的?”
玉儿道:“更奇怪的是,他吹来吹去就一个调子,根本听不出是什么曲子!”
沈氏叹了口气,自从那丫头走了,这孩子也不闹,每日安安静静的,早晨过来请安的时候,也是礼貌疏离多过十月怀胎的亲近,想到这,她又重重叹了口气,道:“儿大不由人啊!”
玉儿将红漆托盘搁在桌上,思索着:“夫人莫急,那丫头走了,公子面上虽没说什么,心情不好也是人之常情,摆弄那些玩意散散心也好,夫人派去那边伺候的李玉贵,今晚下值早,特地过来把公子那边的情形说道说道。”
“哦,都说了些什么,一字不落地报上来。”
“我问雪儿离开了,公子那可有什么反常?”
“他说公子那日回来,还没来得及回自个院,便急匆匆地去了西院。”
沈氏手中的绣花针在空中划过,再次起起落落,仿佛想要掩盖什么,她问:“西院那边你都打点好了没?”
“夫人,”
玉儿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带走那丫头的时候,房里没人,我把人藏在给咱府里头送水的马车里,根本就没人注意得到,总之,人不知鬼不觉,夫人只管放心,公子那边只知道丫头自己走了,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要去哪,就这么简单!”
沈氏默默听着,这些她都知道,因为都是她提前安排的。
只是听旁人娓娓述来,好像这件事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看客,一个在王府里被人遗忘、人畜无害的存在。
在过去,这样的感觉令她感觉有些悲凉,然而在现在看来,却莫名给人以安全感。
就仿佛眼跟前燃起一团火,那种一不留神就能将人吞没的火,她只是习惯性的远远避着,绝不会伤到一根翎羽。
正怔怔想着,夜风忽然间拂入,烛火一缩,房间里昏暗的光线骤然黯弱,好像即将被漆黑的夜吞噬。
她情不自禁地朝窗外探看。
黑魆魆的视野里,风摇影动,乱影憧憧,似有令人心悸的声音钻入耳际。
仿佛感觉到什么看不到却又真实的存在,她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栗起来。
初夏的夜晚本已带着几分白天的酷热,然而此时在她看来,竟透出恐怖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她惊得尖叫出声,手脚骤然僵硬,微张的嘴连说话都语无伦次,颤声道有点冷,吩咐玉儿关窗,又从旁边拽来披帛围上。
关上窗,没有诡异的阴风,屋里的灯火又亮堂起来。
在漫漫长夜里,灯便是希望,然而她却未曾给过那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希望。
许久,她方才幽幽道:“适儿,不是为娘心狠,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让那个丫头耽误了你。”
如山高如海深的母爱,有时竟能成为最锋利的刀。
然而无论如何自我感动自我慰藉,都难以安抚不安的良心。
如果还有良心的话。
玉儿奉上汤盅,微笑道:“夫人不必再为那个脏兮兮的丫头烦心,那丫头命再硬,也不可能起死回生。”
“若送去悲田坊,适儿还会找到她,二人若藕断丝连,终成大患。”
“夫人高瞻远瞩,这么做自然有夫人的道理。”
玉儿接过已饮尽的汤盅,搁在托盘上,展颜一笑,道:“那丫头身上带了什么病,谁也说不清楚,无论送去哪,都会累及他人,那就是害人,还是送去乱葬岗最妥当。”
杀人便是救人的道理,有时不但能欺骗别人,也能唬弄自己。
就跟狗皮膏药一样,够用!
沈氏很信服的点头,道:“常乐那里千万不能走漏风声,否则功亏一篑!”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