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方一照面,那六個披著白斗篷的高大漢子立時推金山倒玉柱,單膝叩拜道:「屬下拜見教主!見過晁法王!」六人手上各提著一桿防風燈,白紗籠上猶繡著一朵艷紅色的火焰,映著籠中的搖曳火光,仿佛就要隨風燃燒一般。
向經綸點了點頭,道:「諸位請起。一併上山。」
那六人鏗然應喏,當下四下散開,將三人連同曾九手裡牽著的藥人團團圍護住,提著燈籠在兩側開道,霎時將周遭雪地照得一片暈亮。
曾九歪頭向自個兒身畔一個教眾一打量,口中問道:「你們是烈火旗的人麼?」
那男子行止恭敬,並不抬眼直視教主賓客,聞聲朝向經綸處一望,見教主神容自然,無不悅之意,這才答道:「小可是敖旗使掌下巨木旗教眾,並非歸屬烈火旗。」
曾九這一問已瞧出巨木旗這幾個人對向經綸甚是敬重歸服,便微微一笑,也不去為難這人,轉而直接問向經綸:「向教主,你既然能做了教主,應當是光明頂上武功最高的人了罷?我瞧你的屬下都很是敬重你呀。」
向經綸謙雅一笑,淡淡道:「我年紀輕輕,何德何能當得起武功最高的名頭?家父故去後,眾位長輩們不忍奪其遺志,是以才攘扶我做了教主。提起這件事,在下心中一直很是慚愧不安。不過若說敝教武功第一人,應當非光明左使韓康韓先生莫屬。」
及至登上山腰,只見重檐迭瓦間伴栽香草梅花,奇石松柏,景致竟頗為可觀。燈火憧憧下,座座輝煌屋宇皆有長廊寬院相連,人行其間,兩畔時可見到錯落花苑、落雪小池,亦可嗅到隱隱的梅花幽香。至於四下守衛往來巡邏,更是森嚴密備,滴水不漏,令人暗自咂舌。
向經綸則彬彬有禮地歉然道:「貴客迎門,本該立時設宴款待。只是焦旗使景況不大好,只好勞動曾姑娘先去瞧瞧他,失禮之處,唯望擔待一二。」
曾九聞言,不由又覺得有,忍不住笑道:「是我毒了他,該我過意不去才是。還請明教上下大人有大量,莫要記恨小女子。」
二人說話間,便走進一座寬敞院落里來。曾九浸淫藥毒日久,入目雖只見塵雪庭樹,卻極敏銳地嗅出藥味來。果然正堂門帘一掀,一個雙髫童子讓出一個身披青褐、頭戴蓮花玄冠的中年道人來。那道人白面長身,行止飄逸,瞧見向經綸後,眉頭微微一展拱手道:「教主。」說罷向曾九頗為不善地一瞥。
曾九毫不介懷,朝他嫣然綻出一朵笑來,反倒引得那道人微微一怔,別開眼去。
向經綸道:「散人不必多禮,焦旗使眼下如何?」一面闊步上階,一面伸手向曾九一讓,「曾姑娘請罷。」
眾人一路去到後院中,空氣中的藥味愈發鮮明。待小童將眾人引到焦昊歇息的廂房中,曾九先不忙救人,而是仔細瞧了瞧焦昊中毒的情狀。只見他躺在榻上,正臉如金紙般地昏睡著,呼吸間果然異香撲鼻。她瞧罷,又搭手摸脈,末了自然而然地將這漢子的衣裳領扯開,瞧了瞧他胸前和臂上,果然見上面有金針刺穴的細微痕跡。
這般一瞧完,她才笑晏晏地向那道人飛了個眼風,問向經綸道:「向教主,這一位便是貴教擅使藥毒的高手了罷?」
這道人正是為焦昊解毒不成的辛英,聞言便淡淡道:「行家面前,不敢妄稱高手。」
曾九凝眸望了他一眼,和柔道:「閣下未免太謙了。」說罷,她手縮進貂裘之中,眨眼間摸出一隻描著金線牡丹的圓肚白瓷瓶,兩指春蔥將瓶口的紅絹塞一撥,空氣中登時瀰漫出一股辛辣焦臭的氣味。
辛英眉頭一皺,見她摸出一方潔白手帕,自瓶中倒出五粒紅丸在帕子上,口中道:「這五粒便是解藥啦。分五日給他服下便好了。」
辛英沉吟片刻,道:「教主,直接叫焦旗使服下這藥,會不會稍顯不妥?不如屬下先拿它琢磨一下,再做計較?」
曾九聞言不由莞爾:「我要想毒死了他,難不成還需費這兩道功夫?」又柔聲好語道,「你別瞧我在床畔,離你尚有四尺之遠。現下我若要毒死你,動也不必動一下。」
辛英聞言,臉上紅紅白白,好不精彩,正要勃然發怒,向經綸輕聲咳了兩下,緩聲道:「散人稍安勿躁。」他聲音甚和煦,卻總有種叫人信服尊重的本領,辛英聞言強自按捺,冷笑著搖了搖頭,轉身負手去瞧窗外的風景。
向經綸這才看向曾九。
曾九亦斜睨著他,等著瞧他要開口說些甚麼。
然而向經綸咳罷,將手帕扔給一旁伺候的童子,向她微微一笑道:「好,就依姑娘的法子。」又吩咐另一童子道,「去伺候焦旗使吃藥罷。」
他這般果決無二,曾九還未怎樣,辛英先忍不住回過神來,叫道:「教主!」
向經綸抬腕止住他話語,不急不躁地勸服道:「曾姑娘所言無差。若我有她這般本領,想要害死甚麼人,也萬萬沒有深入虎穴的道理。今日小侄既然請她來解這毒,那便信人不疑,不作他想。不獨散人,小侄亦與焦大哥情同手足,見他中毒自然憂心如焚,絕非不在乎他性命長短。今日我做下這個主,若他有個三長兩短,自當一命抵一命,不去茍且獨活。」
他自幼在明教長成,少年時便有大丈夫風範,行事慣是氣魄驚人,言出則必踐,辛英是教中老人,自然熟知他秉性,不由聽得瞠目動容,心中怦怦直跳。再要提出意見來,卻又不知如何反駁,從何勸起,不由長嘆一聲,恭敬道:「謹遵教主意思。」說罷,便欲親自上前接過帕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