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宫里也有很多黑影,她都视而不见,自顾自绕开他们往前走。突然其中一个黑影动了动,吓得她急忙停住,隐到角落里。那黑影动了动,然后似乎举起了手。“救救命”
她听到轻微的呼救声。杨波将身体缩得更紧,不知道那人发现自己没有?“救救”
那黑影动起来,在地上爬着,继继续续的求救,朝着她的方向。杨波只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她用力咬住嘴唇,头一撇,抓紧背上的小家伙逃窜开几步。逃了几步她又觉得不妥,那到底是一条命,她难道也变得和那些恶魔一样麻木不仁,视人命如草芥?她转身,犹豫着往回走。走了两三步,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然后火光摇曳。“快,这儿还有活的。”
有人高吼一声。杨波急忙隐蔽要暗处,伸手抓紧背上的小家伙。“救救啊一一!”
低微的求救声突然变成了一声惨叫。杨波捂住耳朵,将身体缩紧。“走,再到别处去看看,有没有活的。”
又有人高吼一声。然后火光摇曳,脚步嗒嗒远去。一切又恢复到死寂和黑暗。杨波舔了舔嘴唇,感触了一丝血腥味。伸手抹一把脸,将蹦出的眼泪擦干。她走出角落,背着小家伙继续前进。在废院子里,她看到了赖八。那老太监坐在台阶上,烂醉如泥。杨波心咚咚跳,小心翼翼一步步靠近。赖八鼾声如雷,好似已经醉死睡死。可当她脚刚迈上台阶之时,那枯爪烂手一把就抓住杨波的绣花鞋。杨波没有叫,只是僵硬住。黑暗中,赖八那双比赤豆大不了多少,永远醉意朦胧的双眼此刻却比天上的星星还亮。他盯着杨波,却一言不发。杨波也看着他,一言不发。这一刹那对杨波来说那么短但又那么长,绣花鞋上的枯爪烂手渐渐松开,黑暗中那双闪亮的犹如老鼠似的眼睛重新闭上。然后,如雷般的鼾声继续有节奏的响起。杨波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迈开她僵硬的脚步,绕过赖八走进了这个曾经给过自己几年平淡安宁时光的废院子。屋里和以前一样,没有更破旧也没有更簇新,它就仿佛依然是她当年离开时的模样。推开门,地上桌上柜子上,都没有一丝灰尘。看来有人仔细的照看着这个屋子,也许就是门口那个烂醉如泥却又清醒精明的老太监吧。也许,他也留恋着那段大家彼此相依为伴的日子吧?打开柜子,里面依然有几件烂衣服。杨波把小太子放下,然后脱掉自己身上华丽的锦衣,穿上那些破旧的衣服。小家伙还以为她又要玩新游戏,饶有兴趣的摆弄着那些破衣服。杨波也给他换上以前阮宣炆穿过的破衣服,穿在他身上不像样子,但总比那些招人眼的锦衣华服要好。将人重新背上,她抱着两人换下的衣服出去,统统扔进那口水井里。然后到后面的墙角那里找到了用锅盖遮住的狗洞,将满是泥灰的锅盖推开,她先把小家伙塞了出去,然后自己也钻出去。出了狗洞抬头一望,这高墙后竟然就是大明湖。凉嗖嗖的风从湖上吹来,激得她忍不住哆嗦一下,打了个喷嚏。背上的小家伙咯咯笑了一声,却不知杨波已经吓得头皮发麻。幸好外面没有任何人,不然可就糟糕了。可大明湖这儿的地形她一点也不熟悉,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看着远处湖面上微微的波光,她突然觉得心被一股迷茫的感觉充满了。背上的小家伙停下嘴,扯了扯她的头发,似乎在催促她前进。可到底该往哪里走呢?在这个皇宫里她一待就是那么多年,一只被关在笼子里许多年的金丝鸟,突然出了笼子就会不知道该往哪里飞?突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啪的一声砸落在她身边。“谁?”
“往西走就是外苑。越过土丘,就到了西郊城墙外。哎呀,老糊涂了老糊涂了,这里已经没人了,我怎么和鬼说起话来。喝酒喝酒,醉死了就什么都不记得咯。”
墙那边传来赖八的自言自语。杨波捡起落在脚边的小布袋,掂量着似乎是一点碎银和几个铜钱。她不知道这个老太监为什么要帮助自己,在她的记忆中,那几年这老太监总是克扣她和宗平王的吃穿用度,对他们并不好。但没想到在危机关头,这个并不好的人却给了她一份突如其来的善意。她终于流泪,无声的流泪。这个皇宫里,并不都是坏人。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还是有善良的人存在。抽抽鼻子,她什么也没说,背着小家伙朝着西面迈开脚步。天宝朝1这是一个京城郊外偏僻的小村庄,村里大约四五十户人家,说起来也不算太小。村子里的人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复一年耕种着那百来亩属于京城达官贵人们的封地。忙碌而单调的生活让所有人都过着一种封闭的日子,在平时的日子里他们只关心那些田地能否产出足够养活家人的吃食,对外面的变化一无所知。即便这儿其实离京城并不太遥远,但消息却依然很闭塞。只有那些去外面做工的人回来了,才会带回许多新鲜的消息。然后在村口唯一的那家茶馆里,男人们难得的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的一番。村里最有见识的应当是货郎和私塾先生,货郎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但经常到外面走街串巷的叫卖杂物,见到的世面和听到的事情最多。哪村哪户有了点什么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隔个十天半月他就会去京城里进点时鲜无玩意,这些村落里虽然都是些灰头土脸的老百姓,但到底保长地主家的小姐太太姨奶奶也需要一点不一样的好东西。在京城里一天听到的消息就足够这货郎在往后的日子里反复说给村里的老少男女们听,那些人脸上向往惊诧羡慕的表情,每第使得这个货郎感受到一种无比的精神欢愉。私塾先生念过四书五经,虽然到了六十出头还考不上个秀才,但到底算是村里有见地的人。货郎说的好多事.大家都听不明白,只有私塾先生能摇头晃脑的讲出一番道理来。虽然听他讲的那些道理,村民们依然听得一知半解,但无知的人对掌握知识的人总是充满了敬畏。却说这一天,货郎邻村的长员外家做了笔大买卖。张员外有个未出阁的二小姐,定了门不错的亲事,就货郎叫去,许了他一些银钱,让他代为去京城里置为一些体面的嫁妆。这笔买卖峥赚不赔,而且很是张脸,得了些定金的货郎到了这小村子里,就到茶馆里吃酒。恰巧,私塾先生也在茶馆里坐。他是来给茶馆老夫妇的儿子看生辰八字的,老两口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如今已经到了一十八岁的大好年纪。这娃子在京师里一个药房当管账活计,论说在村里也算有出息的,故而很多人家想攀着门亲。茶馆老两口不敢怠慢,故而让私塾先生来看看姑娘们的八字,选个合得来的才行。这两个人物在茶馆里凑齐,那些中午闲下来的男人们也就汇拢过来,开始听货郎说些新鲜事。茶馆老两口忙的团团转,笑得合不拢嘴。正安逸的时候,突然远处村口一阵烟尘滚滚而来,打头的是一队军爷,个个一身铠甲腰佩金刀,骑着高头大马,嘴里嗬嗬嗬的呼喝着,踏着滚滚沙尘直扑而来,很是威风凛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村民们立刻作鸟兽散,私塾先生也拉着货郎躲到柜台后,茶馆老两口忙不迭的下门板。正下到一半,那一队军爷依然到了跟前,齐刷刷停在村道上。这时后面跟着来的一头大毛驴赶上来,上面驮着的赫然正是保长。他满头汗,混合着沙土灰扑扑的很是狼狈。“大,大……大人,这边,这边。”
保长鞭打着毛驴赶上来,指路道。那领头的军爷头盔上一簇红缨,看起来煞是好看,只是一张脸冷得能冻住滚水,双目缓缓瞥过四周,人人都感到当头一瓢冰水淋头。那军爷手里马鞭一指,示意保长前头带路。然后他们跟着在后面缓缓行,这一队人除了马蹄声就再无其他声音。队伍中意有一匹枣红色的马,看起来很顺服的样子,拉着一辆簇新的车,妆饰得精巧别致。这一队人朝着村尾走去,也不知道到底是要抓人呢还是干点别的事?村里一年到头难得有点新鲜事,虽然这一队军爷让大家感觉到害怕,但也有很多好事之徒耐不住心头的好奇,偷偷跟过去看热闹。保长把他们带到村尾大户刘老头家,刘老头在村子里有几十亩薄田,家里有几个长工和佃农,算的上是户大人家。住着一个二进小院,有四五间瓦房和六间草屋。大家都嘀咕难道是老实巴交的刘老头犯了王法?可也不像,这队军爷到了以后只是围住了屋子,却并不闯进去。为首的军士下了马,然后示意保长上去敲门。保长敲了敲门,刘老头家的胖丫头出来开门,一看到保长那一头灰的模样要笑,可仰头又看到那么多杀气腾腾的军爷,那笑又僵住了。“还不快去叫你们刘老爷出来,快,军爷有事找。”
保长急忙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