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覃费解地看着林昭行。
“梅惠衣此人,足够恶毒,但是恶毒得浅薄。”
林昭行道,“他待人接物时傲慢都写在脸上,被嫉妒蒙蔽了内心时能想出当面扬一把石灰到所恨之人脸上去的办法,这样一个浅薄之人,未必肯费那个脑子设计复杂的杀人手法——何况以我目前得来的消息来看,他没有动机。”
彭覃一惊,还要再问,林昭行却打断了他:“问问当初虞蕴芳得了风寒的时候,是哪个郎中给看的、去哪家药铺抓的药,以及他们都认不认识梅惠衣。”
彭覃领命而去。
清宝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和林昭行一起静静地等着彭覃回来。
彭覃很快就回来了。
“那郎中和药铺起先都说不认识什么唱戏的。”
彭覃道,“然而那药铺对面有一个老鞋匠,说常见到一个男子出入药铺,面如傅粉,很是俊俏。”
“是梅惠衣么?”
清宝问。
“不。”
彭覃低声道,“根据那老铁匠对身高体型、穿着打扮的描述……应该是秦小云。”
事态变得越来越迷离,然而也越来越清晰。
“这样想的话,很多事情都解释得通了。”
林昭行缓缓道,“为什么梅惠衣能拿到《广寒》的本子?为什么虞蕴芳的药会出问题?”
答案是漱芳园里有内鬼,而这个内鬼就是一早想要投奔清缕园的秦小云。
阵营陡然变化了,有动机想要杀死秦小云的,并不是梅惠衣,而是……
虞蕴芳。
“林大人怀疑我么?”
第二次接受审问,虞蕴芳仍然是淡淡的表情,“我只懂唱戏。”
漱芳园的老板不知从哪个捕快那听来,自己班子里最当红的角儿现在居然成了官府的重点怀疑对象,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匆匆忙忙赶过来,站在一边战战兢兢地帮腔:“大人……怎么说也不可能是蕴芳啊。”
“蕴芳是我们这最重头的角儿,别说开戏前了,从早上起就有人围着他,生怕他哪里受伤了受凉了晚上没法照常上台。”
老板急得又是弯腰又是作揖,“更别说开戏前了,您不是戏友可能不知道,那旦角儿上一次台,妆都得画一个时辰!更别说我们蕴芳一直要求精益求精,哪里画得不好还要重新画,他哪有工夫从大家的眼皮子底下脱身出来,去往剑上动手脚啊。”
虞蕴芳只是静静地听着老板辩解,自己一句话都不说,眼神飘忽在冰天雪地里,带着淡淡的哀伤,似乎三魂六魄一半在戏里、一半在戏外的神游状态。
林昭行沉默不语。
说实在的,漱芳园老板的这一席话虽然说得慌里慌张,但切中了要点,很是在理。
虞蕴芳对于漱芳园来说太重要了,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他往剑上动手脚,太过明显。
林昭行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默默思考,清宝站在他的身边,低声问:“会不会是漱芳园的全体都替虞蕴芳隐瞒?”
虞蕴芳是漱芳园的台柱子,而秦小云是即将叛出的内鬼。如此说来,漱芳园的众人对虞蕴芳要杀秦小云的事加以遮掩也并不奇怪。
林昭行静静地伫立了片刻,蓦地,他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低声道:“这个案子里,还有最后一个人没有露面。”
清宝一惊,而林昭行已经快步向后台走去。
“本子呢?”
林昭行拽过一个戏班的小厮,语速飞快道,“最原始的手稿拿过来。”
百岁忧。
林昭行一字一句地读着《杜鹃仙》的本子,清宝在旁边探头跟着看。
“墨迹这么新?”
林昭行低声问戏班的小厮,“这个本子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
小厮歪着头想了想,犹疑道:“七天……八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