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鸡似是听懂一般,定定看着老林,渐渐停下挣扎动作。老林长出一口气,腾出右手来凌空捏诀,念道。
“昭昭于法,应无所往,离相寂灭,一体同观。”
说完,老林深吸一口气,与那公鸡双目对视,额头紧贴,一个用力,稳准狠地将阴沉木筷插到自己喉咙中。
仿佛一阵热流,从喉中直冲脑门。老林几欲作呕,生生忍住。阴沉木筷稳稳不动,那股热流渐渐在喉中流淌,慢慢蔓延到鼻尖脸颊,最终停在眼睛之上。
老林眼前像陀螺一般飞速旋转,世界此时彷如一个透明的水晶圆球,在他面前三百六十度的展现。
老林深吸口气,旋转成茫然一片的圆球渐渐停止转动,他眨了眨眼睛,面前的世界像是一张全景照片一般,再没有立体之感。他适应了片刻,才将阴沉木筷从自己和公鸡喉咙中拔出。
月光之下,老林双眼已无眼白瞳仁的分别,漆黑一片,鸡眼一般圆圆睁着。
阴沉木筷传世多年,请神问米打小人都是法器中不可多得的上品。蔡叔一贯把它当眼珠子一般宝贝,如果不是此番合家灭门,想必是想留给孙子当传家之宝的。
这样金贵的宝贝法器,自然不会仅仅只是为了请神问米。
一根木筷,上圆下方,是以天圆地方。天地之间,靠一根筷子屹立世间,是以民以食为天。
食从口入,口又通喉,喉可穿心,心有七窍,窍窍通感。
世界万物,不外乎是。
是以,一根阴沉木筷,不独通灵,还可通感。
通感,便是通了旁人的五感。蛊虫最惧公鸡,老林便借来一双公鸡眼,等待天明时分,好引蛊虫出洞。
东方初初透出白光,蜷在地上的公鸡立了起来,喔喔喔喔高叫两声。老林摸了摸公鸡油光水滑的尾巴,抱着公鸡朝着村口大步前行。
朝阳初升,灰白色的天空渐渐挤出缕缕金光,撒在黑色的灵幡之上。老林站在灵幡之下,一身黑衣,神色肃穆,远看像与那黑幡连成了一体。
突然,村西传来一声哀嚎,唢呐伴随着哭喊一同响起。老林拔腿就跑,怀中公鸡受不了颠簸从他双臂之中挣脱跳下,他也顾不得了。
老林三步并作两步,后背用力,撞开那家大门。院落之中,一口杉木棺材也无,只薄薄几个匣子左右凌乱摆放着。
堂屋里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扑倒在地,旁边围了两个哭得山崩海啸的小女娃。一个七八岁的样子,另外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站得歪歪扭扭,差点便撞到桌子腿上。
老林赶紧上前,接住小丫头,又牵起大的那个。
他双眼如炬,瞪大如铜铃一般,上下左右前后仔细扫了一遍,又翻开地上那妇人,目不转睛仔细盯住。
蛊虫不在附近,想必,仍在那女子身上。
大的女娃仍在哭喊,老林被吵得脑仁生疼,张口哄她:“好,好,救妈妈,救妈妈。”
女孩听老林答应救人,像有了期盼又有了主心骨,伸手把摇摇晃晃的妹妹接过去,等到了一边。
老林上前一步,将那女子翻了个身。蛊毒狠绝,这家媳妇满面脓血,已分不清面目如何。老林从怀中掏出金刚杵,像给毛笔吸水一般,在鸡血里轻轻一蘸。
他动作缓慢轻柔,眼睛炯炯有神,像是在等着蛊虫惧怕,从那女子身上逃出。约有半柱香的功夫,蛊虫却没有动作,老林轻叹一声,原本不愿毁尸灭蛊,此时却别无他法,只能举起金刚杵,一把顶在那妇人喉咙之中。
鸡血一滴滴顺着金刚杵顶端的六瓣金莲落下,灌入那妇人喉咙之中。
半响,却无丝毫动静。
老林讶异至极。难道蛊虫并不在这妇人身上?
他抽出金刚杵,圆睁的公鸡眼环顾四周,目光终于停留在面前仍在抽泣的两个女孩身上。
老林惋惜难过,眼睛上下逡巡一遍。夏日天热,女孩短袖短裤。老林顶着公鸡眼上下扫视,果然便看到干瘦的肌肤之下,若隐若现的黄绿脓包。
女孩自己也被这脓包吓到,咕哝着说:“刚才,刚才还没有的。”
又拽起衣摆拼命去擦,想将那脓包擦个干净。
老林眼见蔡叔过世,深知蛊虫上身之后时间半点不等人,快速开口说:“听话,我帮你把虫子捉出来,这脓包就会干净了。”
老林将木匣子放在地上,从里面拿掏出一把绿豆,一把糯米,在那鸡血之中滚过,又捞了出来,递到女娃的面前。
女娃嫌恶地转过头去,咬紧牙关。老林好说歹说,她都死死闭了口,绝不肯靠近一步。
老林叹气无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倔孩子却油盐不进。他正犹豫是不是干脆上手按住强灌进去,突然间心生一计。
老林从兜里掏出五块钱来,举到女娃面前晃了晃,说:“乖娃,你吃了绿豆和糯米,钱就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