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光是他二叔总往镇子上跑去做工,他自打没了爹娘,也三不五时的往镇上跑,不论什么活儿都抢着干。就是不给钱的活儿,只要碰见了他也会自告奋勇凑上去,只要干活儿就有收获,实在不行也能得着个勤快的名声,往后更好找主雇。
有一回,他帮人扛麻袋,一上午下来,那主人家赏给他半只鸡,那做鸡的厨子还给他唠了两句做法。自打那以后,他烤鸡的手艺就成了。
从进山到天黑约莫有一个半时辰,他片刻不歇,在野鸡经常出没的地方设置了不少陷阱,想着明天有了收获就去叫柏哥儿。
这么想着,他的腿脚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走到山西头了。
往常他就是在山坎子上往下瞅几眼,因着位置高,他能看清柳家院子里的情况。
十次里头有那么两三次,他能看见柏哥儿。柏哥儿要么是在喂鸡,要么是在晒衣服,要么就是扫院子或者做饭
可是这次,他刚从林子里转出来,还没到往常的位置,远远的就看见柏哥儿从家里跑出来了,一边跑一边还擦着脸,怕不是哭了。
他抬起腿就往山下跑。
柳柏跑的不快,他胳膊腿儿没什么力气,况且还得攒着力,他要跑到村东头去。
黑山村地界大,从村西到村东好几里地。
秦锋腿脚快,心里又着急,追柳柏一点儿都不费事儿,没多一会儿就跑到柳柏身后不远的地方了。
一边跑还一边喊:“柏哥儿,出什么事儿了,我是秦锋,别怕,等等我。”
这么一喊,柳柏还真放慢了速度,但也只慢了那么几步,随后脚下就转了弯儿,直冲黑水跑过去。
眼见着人竟是要跳河,秦锋用了平生吃奶的劲儿,但堪堪还是慢了一步。
柳柏掉进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秦锋没收着力,紧跟着也跳下去了。
黑山村这地界儿不是江南的水乡,河流少,会游水的人也少,秦锋不会游水。他块头也大,进了水直往下沉,最后扑腾一通,竟然是柳柏搀着他将他拉出水的。
两人上了岸,柳柏身体就直发抖,眼泪混着河水往下掉。
秦锋脑子一热,什么都顾不得,一把将人抱住了:“别怕,我在呢,别怕。”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看热闹的几个人赶过来了,一看到河边的这场面,顿时吆喝起来:“有人落水了!”
“柏哥儿跳河了!”
这么一吆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迅速围拢过来。
柳柏抖得更厉害了,声音呜呜咽咽的开始哭起来。
秦锋没放松力道,反而将人一整个罩在怀里,从外人的视角,只能看见柳柏的后脑勺和后背的衣服。
人群中有不怀好意的嬉笑,有人吹起了流氓哨。
秦锋将人抱起,打算将人送回家里,找柳柏他爹说清楚。
刚站起来,柳大龙分开人群走到了前面。先是上下打量了秦锋一眼,随后看向埋着头的柳柏:“还要不要脸!”
“伤风败俗的东西,赶紧下来,想在人家怀里待多久!”
没等柳柏回答,秦锋先道:“大龙叔,回家吧,柏哥儿受寒了,今天的事我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交代?”
柳大龙比秦锋矮了半头,但气势一点儿没输,他半抬眼皮看着秦锋,说出来的话毫不客气:“你拿什么交代?你怎么交代?柳柏马上就要许配人家,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儿,你交代的起吗?!”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在黑山村,未出嫁的小哥儿要是和男人有了肌肤之亲,那就默认小哥儿是属于这个男人的,旁的男人不会要了。
谁都明白这个道理,秦锋也明白,他双手稳稳抱着柳柏,但是双膝一弯,直挺挺冲着柳大龙跪下了。
别说柳大龙,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秦锋的举动惊着了,柳柏紧紧捏着秦锋的衣服,带着哭腔喊了声:“秦大哥。”
“没事儿”
秦锋先是低头安抚了一句,随后抬头看向柳大龙:“大龙叔,我心悦柏哥儿,几年前就想娶柏哥儿,我明日就找媒人去上门提亲。”
“好啊。”
柳大龙似乎是气笑了,从腰间扯下一个布袋子,敞开口把里面的东西冲着秦锋扬到他脸上:“一袋子野鸡毛就想娶个小哥儿回家?天底下有这样好的买卖?!”
月色下看东西不甚真切,但鲜亮艳丽的野鸡毛反射出五彩的光晕,纷纷扬扬落在河边的湿泥里。
秦锋紧抿双唇。
人们又在议论。
“秦家小子人不错,就是被他弟和他奶拖累了,这要是就他自己,做个上门女婿,日子也能过得不错。”
“是呀,不能让人家柏哥儿去伺候这么一大家子吧,再说,秦小子还住在他二叔家,没房子怎么成婚哩。我要是柏哥儿的爹娘我也不能答应。”
秦宝山和秦白氏站在人群中间,将各种议论听了个七七八八。他们当然希望秦锋能尽快成家分出去,眼见着他们的虎儿也要长大了,得给虎儿预备着娶媳妇的房子银子,要是秦锋迟迟不成婚,这不是耽误他们虎儿嘛。但话又说回来,谁愿意嫁给秦锋呢。
夫妻两人心里正犯嘀咕,蓦地察觉一道视线向他们看过来。
秦锋看着秦宝山和秦白氏:“二叔,二婶儿,今天大家都在,我就把一直搁在心里的话说了。”
“大家都知道我爹娘走得早,是二叔二婶照顾我,费心伺候老的小的,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我秦锋自己没攒下一屋半田,只有我爹留下的一间老屋和两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