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女童喃喃道:“以后,我有姐姐了。”
男童也笑道:“以后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久远得连自己都记不清了。可那些幼年时天真玩笑的誓言,竟被她傻傻地当了真,一直傻傻地相信了那么多年。
她的父亲,衡阳王萧远山,是当今皇帝萧远复的亲侄子,也曾是太皇太后最喜欢的小儿子,皇帝萧远复对其始终是三分礼遇七分忌惮,却碍着太皇太后的薄面在群臣面前扮演着一幕幕温馨的兄友弟恭。
她出生在新历二月,父亲大惊。据传二月生的女子皆是不祥之人,命中带煞,会祸及家中亲人。父亲听信那术士所言欲将她送走,是母亲哭求着父亲将她留了下来。他望着自己怀中哭的可怜的小小婴孩,那也是自己的骨肉,终是长叹一声作罢。
在她童年的记忆中,父亲是那样不苟言笑的一个人,从未对她笑过,甚至从未抱过她。他只是习惯性地无视她,好像根本就已不记得她的存在了。
也罢,在他眼中,她是二月煞星,会给府中亲人带来灾祸。当初一时心软,能留她一命,便已是天恩了吧。除此,再无其他。
她本是不相信什么命格,可自从她出生后,母亲就一直缠绵病榻,吃了多少汤药也不见好,终于在她六岁那年便撒手西去。原来真的一切于冥冥中自有定数,你躲不过。
自母亲去后,父亲更加对她视而不见,她的心也渐渐空了。
麟德五年七月,震惊朝野的七王之乱爆,衡阳王萧远山也被牵连其中,皇帝震怒,将参与谋逆的七位王爷枭示众,并废为庶人,诸王子孙配岭南,女眷皆没入掖庭为奴。那一年,她十二岁。
消息传来,府中众人哀泣涟涟,唯独她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竟像是与自己丝毫无干。众人看着毫无哀容的小姐,都道她得了失心疯。
原来这就是她的宿命,该来的终归是来了,你躲也躲不过。
(四)
天晴朗的没有一丝云彩,一阵风过,惊飞了树上的栖鸟。
自从和亲的诏书颁下来以后,宫里上上下下都在为即将远嫁北溱的睿安公主筹备嫁妆忙碌开了。这是萧远复继位以来第二次许嫁公主联姻,故而得到了皇帝特别的重视,下令为公主备办了丰厚的嫁妆,宫里上下也由于送公主出嫁而添了不少喜气,好像在过一场盛大的节日。
这日,沈相忽然来帖子,邀请萧晨月、楚雁翎几位朋友过府小聚。萧晨月握着请帖皱眉沉思,记忆中的沈相一向是个不怒自威的人,为官老辣处事圆滑,他又缘何要请她呢?她一时茫然不解。
椒兰走过来,悄悄拿过她手里的请帖看了看,道:“咦?沈相请小姐做什么?奇怪……”
萧晨月叹了口气,一言不地站起身,走到妆镜前开始梳妆。
椒兰问她:“沈府的聚会,小姐打算去吗?”
萧晨月道:“去又何妨,我倒想看看,他有何目的。也许,这张请帖,他只是替他儿子送的。”
沈相的府邸坐落在京都的东北巷,这里远离闹市区,少了些许芜杂繁华,多了几许清幽宁静。这座相府是先帝感念沈相两朝为相为朝廷所作出的贡献特意敕造的,先帝知其不慕荣华性喜宁静,特意选了这么个幽静的处所,为他建造了这座府邸。
相府庭院仿江南园林造景,其间充满了假山亭台,一左一右相映成趣,小径以鹅卵石铺就,更添了几分雅致。沈府的客厅中央悬挂着一幅《梅花图》,似在彰显此间主人高雅的品性。
萧晨月默默走在这陌生而又熟悉的相府,幼时往事忽然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五年了,园中景依旧,却已物是人非。这园中的一花一木都是幼时自己熟悉的味道,可那个对她许下过真切的誓言的那个人,却再也不是她的愔哥哥了。她蓦然苦笑,也许这次一别,此生便永无相见之期了罢。
“晨月!我寻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
楚雁翎嘻嘻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晨月微怔地看向她:“姐姐也来了?”
楚雁翎点点头:“我和我爹都来了。”
萧晨月一惊:“楚将军也来了?那今日的宴会……”
楚雁翎截住她的话头,道:“晨月,我们都五年没见了,你……别说这些话,让我伤心。”
是啊,都五年了。她不禁想,若是没有五年前的那场灾祸,今日的她,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只可惜,他们都早已回不去了。一入深宫,旋成陌路。
“爹!”
楚雁翎兴奋地向迎面走来的楚恒钦叫道。
萧晨月一惊,微微点头道:“见过楚将军。”
楚恒钦道:“公主无须多礼。臣想着你们姐妹俩多年未见,一定有许多体己话聊,臣未敢上前打扰。”
萧晨月道:“楚将军为我南燕南征北讨多年,为国之栋梁。您一直是晨月心中敬重的英雄。”
楚恒钦笑道:“哪里哪里,公主过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