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侯项承时年44岁,比春申君长子安城侯黄尚小上几岁,他二人交情不错。
项氏乃周王族姬姓项国后代,在楚国的将门中算个大家族。
不知道项承不要紧,他有两个很有名的后代,一个是孙子项燕,一个是孙子的孙子项羽。
所以项承的工作,身为镇西将军的黄尚去就可以了,春申君无须操心。
此时项承正坐在书房,用一块干净的绵布细心擦拭着他的长矛。
楚人发明强弩、藤甲等战争利器,拥有当时最先进的武器和最庞大的冷兵器库,上阵打仗以兵刃种类繁多、搭配新颖见长。打个比方,燕军与楚军沙场相遇,列队交战,燕人放眼一望,纷纷咋舌:“哎呀妈呀,这啥玩意儿啊?”
以及“哎呀我却,这又是啥玩意儿?”
矛、枪也多经过改良,装上钩镰曲折,增加功能用途。
而项承的长矛是样式最简单普通的酋矛1,不佩红缨,无钩曲翎环。仔细打量才能看出,那矛头是经改良的三叶窄长棱锥形青铜质,寒光四射锋利无比。枪杆状盈,由质地最为上乘的椆木制成,这杆枪质朴中透着贵气,含混中露着锋芒,正像项承的为人。
面前的书案上并排摆着两封信笺。从项承平静如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阴晴。
而信上的事体,是一定要有个决断的。
坐在对面的幕僚陈吉早已看清楚了信上的内容。
两封信来自不同方面,一长一短,说的是同一件事。
长的那封写在上等丝帛上,全篇一千七百二十六字,除去寒暄叙旧,便是针砭时弊痛陈古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朝中异状分析一番,请安平侯与之同仇敌忾,匡扶正义,切莫受蛊惑利用,酿成大错。信是安城侯府派人送来的。
短的那封是一片木牍,装在鸽腿上的泥封竹筒里,因篇幅受限,故只有四个字:保安陵君。
一个长篇大论而意图含糊,一个只字片语而清楚直白。
“陈吉,你怎么看。”
项承轻挑修眉,细目微睁,那矛擦得差不多了。
“依我看,黄将军这信像是什么都没说,却是什么都说了。宫里那位像是什么都说了,却是什么都没说,这看见了与没看见之间如何抉择,将军已早有决断。”
项承将矛放下,左手拿起黄尚那封信,轻哼一声:“他倒是越来越长进,也跟我打起太极来了,莫不是听说了什么。”
“将军一向洁身自好,大可不必担心好事者蒲风捉影。”
项承不做理会,右手拿起那片木牍,打量两眼:“定是紧要非常,才会如此铤而走险。”
他将信放下,手按住。是按兵不动,听之任之?接着又将右手牍放下,手按木牍:“、还是助之脱困,保持均衡。
他只是在做最后的权衡。
均衡是一定要保持的,这些年春申君黄歇和安陵君子兰势均力敌,互相较量。他们看彼此不顺眼,看其他人才能顺眼。项承虽未目睹大殿中的明暗较量,却已猜度出来结果。以黄歇的能量手段,这些年隐忍不发,就是为了一旦动手一笔清算干净,子兰怕是凶多吉少。
子兰不算项承朋友,其所作所为也着实令人不齿,不值得援手同情。可黄歇的胃口不止子兰一人,怕是要牵连上大半宗室。自己已明确被他拉拢,若不归顺怕也有祸端隐现。可如若归顺,怕是过不了几年安稳日子,一家独大的春申君又能给这浑浊不堪大厦将倾的时局多少光明。
权衡之道就是明明不想,还是得救。
关键是怎么救。
“孙子兵法谋攻有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若只从那二百上着手,想来便容易得多。”
陈吉看得透项承心思,关键是能看透他想到了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