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眸光微深,「如何不服?」
皇帝笑著對太后道:「今日是母后的壽辰,韞玉可親自下場打馬球哄母后開心,『彩衣娛親』,兒臣卻不能,自然不服。」說著就起身叫停了比賽,道自己要親領另一隊,與侄兒同為母后壽辰添彩。
當比賽被皇叔突然叫停,又見到穿著擊鞠袍的皇叔親自執杖下場時,蕭珏就知自己今日討要姜煙雨的行為,大抵是拂逆聖心了。也許皇叔是不允許別人染指與他有關的人與物,即使只是名小小的御前宮女而已,又也許姜煙雨在皇叔那裡與別不同,並不似皇叔所說的敝履一般。
蕭珏知他該退讓了,他是臣是侄,在這第三局老老實實輸在皇叔手下就是,可是……可是這世間他想要的很少很少,而皇叔擁有很多很多,蕭珏遙看一眼場外觀亭畔侍立的纖弱身影,那一夜擁她在懷的心中悸動,仿佛又在此刻怦然,促使他緊緊握住了手中的球杖,策馬向前。
聖上親自下場後,比賽竟比之前還要激烈數倍。原本永寧郡王離最終勝利只一步之遙,然而聖上親領另一隊後,馳疾如電、揚杖如飛,一球接一球將比分追平。眼看場上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這最後一球花落誰家將決定最終勝負之時,場外看客們緊張地幾乎要屏住呼吸,陰沉許久的蒼天,也在這時飄起了泠泠細雨。
最高的看台上,太后目不轉睛地盯著馬球場上,將手中帕子攥擰成皺巴的一團。當彩漆馬球如閃電穿雨疾飛,兩匹壯馬在雨中奔騰交錯,年輕男子所執球杖先一步擊到球身時,太后心中先是惋惜痛恨,而後見少年在敗局將定的情形下,竟不顧危險地以身迎杖,只為搏得那萬分之一可能的搶球機會,登時嚇得臉色煞白,猛地站起身來,驚聲呼道:「韞玉!」
太后壽辰日,天子與永寧郡王為「彩衣娛親」而對戰的一場馬球賽,最終以聖上贏球而郡王落馬受傷告終。與宴眾人皆退,永寧郡王被扶送至太后的永壽宮,殿外瀟瀟雨聲中,太后緊張地看著太醫診視孫兒,滿眼都是後悔。
即使永寧郡王並無大礙,太醫說郡王只是落馬時崴了下腳,未傷筋骨,只要靜養些時日不下地走路就會好了,然太后回想當時馬球場上的可怕情形,想若皇帝將球杖重重地擊在韞玉面上、想若韞玉落馬時摔傷了頭顱脖頸,心中仍是後怕不已,再三要求太醫仔細診看韞玉身上是否有其他傷處、是否有受內傷。
當多名太醫聯診,再三道永寧郡王並無內傷,請太后娘娘放心時,濕紅眼眶許久的太后,卻似被這一句「放心」激到,忽地落下淚來。「哀家如何能放心」,她哀戚地哽咽著道,看一眼永寧郡王,再看一眼皇帝,眸中更多的淚水涌了出來。
「太醫們不會診斷錯的,孫兒就只是腳踝有點疼而已,身體其他地方沒有任何不適。」坐在窗榻畔的蕭珏,努力安慰太后,請皇祖母寬心。
「真的沒事嗎?」太后猶是無法寬心,握著孫兒手臂的手攥得緊緊的。
蕭珏知道自己今日所輸去的,可能再也得不到了,卻還是在太后關切的目光中,輕聲說道:「真的沒事。」他微垂眼帘,「孫兒只是受了點輕傷而已,休養幾日就好了……就會好了。」
「你這傻孩子,馬球賽輸了就輸了,有何要緊,怎能不顧自己安危」,太后長嘆一聲,語氣既是在教責孫兒,亦透著深深的懊悔自責,「以後不許再做這樣的傻事了。」
蕭珏在太后的關心訓責下,未再說什麼,就只是將頭垂低,默默聽殿外雨聲繁亂。蕭珏身旁不遠,皇帝已在窗邊沉默佇站良久,他眼前窗外,暮色四合,漱漱急雨騰著蒼茫的水汽,白蒙蒙一片漸淹沒于越發暗沉的天色中。
約莫酉初時候,侍等在殿外的周守恩,見聖上從永壽宮中出來,忙從弟子進忠手裡接過雨傘,就要為聖上遮雨時,聖上卻微側瞥了眼一邊的侍女。周守恩心中一動,就忙將雨傘塞到那侍女姜煙雨手中,令其近身侍奉。
雖天還下著雨,但皇帝卻不坐轎坐輦,就在擦黑天色與瀟瀟落雨中往紫宸宮方向走。因皇帝身材高大、步子又邁得比她寬,擎傘跟侍在後的慕煙,不僅需快步跟上,還需將兩條手臂舉得老高,才能將傘勉強撐在皇帝頭頂,這一路不可謂不艱難。
她已在雨中跟走得艱難,然而皇帝卻不知是為何事所激,腳步越走越快。慕煙又要緊步跟隨,又要極力舉高雨傘為皇帝遮雨,在雨中如只斷線風箏越發步伐不穩、氣息急弱,又不慎一腳踩在濕滑的石徑上,就似要摔倒時,身前急走的皇帝卻突然頓住腳步。
慕煙穩不住身形更來不及收腳,直接一頭撞上了皇帝後背,所擎雨傘失力地傾砸在皇帝頭頂,傘面雨珠簌簌流下,如水簾落淌向皇帝面龐。
第19章
聖上被淋了一臉一身的雨水,回到紫宸宮的第一件事,自是要沐浴更衣。這差事原同日常盥洗之事一樣,都是御前內官伺候的,然周守恩想了一想,轉而吩咐姜煙雨入內伺候。
慕煙驚得將眼睜圓,「我……奴婢……」
周守恩不容她推拒,就令人將浴巾寢衣等通通交予她,冷聲催促道:「快進去吧。」
周守恩這會兒可半點不想伺候聖上,不僅是因明眼人都看得出聖上現下心情不好,更是因他比別人更知曉聖上是為何心中不快。在龍池馬球場時,旁人因當時鼓樂嘈雜沒能聽見開賽前聖上和郡王說了什麼,但他當時侍奉在側可聽得清清楚楚,知道聖上是為永寧郡王討要姜煙雨的事暗暗動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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