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姑娘,這位是……」茶老大站在近旁,露出思索的神色。
「他在叨叨啥呢?」四旗湊過來小聲問。
「這關頭了,你還管別人在叨叨什麼東西!」三算子啐了一口,「早知道就回家裡幫忙了,背時玩意!」
「事已至此,」書生的聲音在黑暗裡響起,「你就別抱怨了,好好找找那些賊寇的破綻吧!」
「那你往邊上去點,」三算子似乎往身邊瞅了一眼,失笑道,「也別一直抖啊。」
木門就在三算子身前,他扒住柵欄似的一根根木條,努力把腦袋往外擠,眼睛滴溜著轉動,想要看清小黑屋外的一切。
那個名為莫德勒圖的宿州少年,給他們留下幾碗清水便不得不出去了。山賊的暗牢建在肚大口小的葫蘆形石穴里,一道柵欄似的木門隔絕了與外界的聯繫。洞口外隱隱閃爍著火光,還有模模糊糊的興奮喊聲。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匪徒們在慶祝今晚劫到了貢品級的貨物。算上蜷在角落裡的李玄晏,身材都不算嬌小的七個人把暗牢堵塞得水泄不通。
想起方才的情形,秦鑒瀾只覺得心有餘悸。
賊寇一路推推搡搡著人質,但莫德勒圖默默地行走在她旁邊。進暗牢前的搜身,他也是趁其他人忙亂的時候假裝自己從秦鑒瀾身上搜下了幾件雜物,實則壓根沒有碰到她。再加上自稱豹當家的人似乎已經得意忘形了,一直大聲催促著山寇們快些出去,於是她混在人群中擠進了幽暗的石牢,竟然也沒讓別人發現她是女子,實在是不幸中的萬幸。
她起初站在門口,驚惶卻必須故作鎮定地四顧。第一眼就看見角落裡那張髒污不堪的臉,眉眼萬分熟悉,腳步一下子剎住了。
卻不敢認。
那張臉從未如此狼狽地,撞入她的眼帘。
直到視線里的人,唇齒翕合,口型像是在不可置信地呼喚:……鑒瀾?
「他太累了,我沒聽清在說什麼,」她快地眨眨眼,定了定心神,「大概是……故人重逢吧。」
她其實聽清了,只是不知該如何向他們開口。
也不知道該如何介紹李玄晏,是否要將他的真實身份,在馬幫眾人跟前和盤托出?
好在陳老大走馬多年,也接觸過說出來都能讓平常百姓震一震的達官顯貴,對這些看著就適合秘而不宣的事很是敏感,識地轉移了話題,只是關切地問道:「這位公子看起來,是沒怎么喝進去水。」
陳老大畢竟經驗豐富,看秦鑒瀾一副不知道該做什麼的樣子,就先伸出手背,探了探李玄晏的前額。見李玄晏已經闔上雙眸,氣息平穩地呼出鼻腔,換作是陳老大驚訝道:「他這是驚嚇過度吧,只有點皮外傷,身體實際沒什麼大礙。」
「精神創傷麼?」她搖了搖頭,「怪不得會說胡話。」
陳老大借著從洞頂石縫中漏下的星點微光,打量著李玄晏身上髒污的布料,轉頭看了一眼跪坐的秦鑒瀾,吞吞吐吐了一下,終於開口道:「蘭姑娘,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還能跟鎮北守衛軍的將領糾葛上……我只想說一句,我們這些兩頭跑的人,見過一些守衛軍的兵士,皇城裡頭有個家,鎮北關還有一個家……」
「我們只是,恰好認識。」秦鑒瀾沒回頭,伸手撥開膝上人面頰前的幾綹烏髮,露出依稀的一點眉眼。
李玄晏沉靜的睡顏,呼吸聲輕微卻悠長,一副安心的樣子。
她就這樣看了一會,輕輕地嘆了口氣,毫不費力地掰開按在自己膝上的兩隻手,無言地將沉睡中的李玄晏從自己半抱半敞的懷中卸出去,讓他的腦袋枕在馬幫人脫落的粗布外衣上。
「所以這人是來幽涿山奉命剿匪,結果被倒打一耙?」二狗蹲在近處問,「幽涿山的山寇,怎麼還敢打起官兵來了,這不就是挑釁朝廷嗎?」
「二狗哥,你跟著老大的時間最長,」四旗也疲倦地坐了下來,「你們先前遇見過幽涿山的山匪麼?」
「小旗,你也沒聽見那個叫豹當家的剛剛說了,」陳老大露出無奈的苦笑,「我們先前一直是跟那個叫虎當家的合作分成,還定期給他點東西,所以在幽涿山一直是沒什麼事情的,還接手過幽山一側販運鐵礦的事情呢。所謂『幽山鐵、涿山匠』,虎當家對朝廷也是恭順的,一直沒什麼事,就像個大臣那樣,都快去勤王了。」
「這種地方,竟然沒被朝廷接手?」秦鑒瀾蹙眉。在她僅剩無幾的中學知識里,封建王朝的鹽鐵,不是要搞專營的麼?
「其實吧,」不能免去中年漢子的俗,一談到歷史,饒是沉靜如陳老大,也有些眉飛色舞起來,「民間一直對皇上有點微詞。北征宿州,南討夷族,財庫空乏,都城又在南邊,導致對剡疆偏北的這些地區,管制還偏弱了。加上虎當家這一任,態度還是很合作的,我先前還估摸著會不會順勢給他封賞個諸侯之類的,皇上也老啦,打不動啦。」
秦鑒瀾沉默了一會,問了個純粹是私人的問題:「現在的太子是誰?是那個四皇子麼?」
「怎麼可能!」輪到書生有些眉飛色舞了,「現在的太子李清和,從小就是被當作天子培養的,怎麼肯將龍椅拱手讓人!」
皇儲之間的麼?
怪不得……他在潛意識裡,會對真千金說出那樣的話啊。
《桓成帝起居注》載,鴻霄殿本身分為前後兩處殿,前殿作為理政上朝之處,牆後一條宮道,向高處蜿蜒著向上,牽引出了後殿。後殿的布置向來簡單,不過臥房木幾,卻盤踞在南方平原難得一見的坡道上,壓著城牆樣式的宮牆。倚著花窗,便能俯瞰皇城,毫不費力地將剡都繁華的街道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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