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文慧说道:“一,借着太后大寿,大赦天下,将那些在牢里吃白饭的,瞧着罪名不大,且有心悔过的,都放出去;二,江浙一带最是富饶,不如,臣妾恳请房、许、黎、袁、宁几家,劝说江浙一带乡绅富豪捐出钱粮来。”
“……这五家最是可恨,有十分的能耐,也只肯使出五分来,他们肯出这个风头?”
水沐咬牙说道,对这几家,当真是又爱又恨。
房文慧说道:“臣妾带着皇长孙去许家跪着,他们虽素来瞧不起臣妾,但俭郡王素有美名,皇长孙上年才没了父亲,这五家人都是不肯出风头罢了,却不是没有良心的,定会应允了。只要他们应允,江浙两地做官的经商的,哪有敢不卖他们两分颜面的?况且,那么多赈灾粮草,被人劫去了,难道就烧了?只怕还藏在江西呢,打人拿出银子高价去买,瞧出谁家莫名多了钱粮,难道还不知是谁捣的鬼?”
水沐正头昏眼花,听她这样说,因想着房文慧虽是皇后,那五家却素来不将她放在眼中,就说道:“委屈你了。”
房文慧笑了一笑,就郑重地握着皇长孙肩头,问他:“可想叫你父皇在泉下瞑目?”
皇长孙登时用力地点了头。
“那就跟奶奶去许家跪着去,许家不答应帮忙,咱们就不起来。”
“嗯。”
皇长孙忙又答应着。
房文慧吸了一口气,就牵着皇长孙向外去,也不坐銮舆,上了戴权平素出入宫廷的轿子,就向许老尚书家去,等进了许家,到了前头厅前,就领着皇长孙出来在厅前跪着。
许家下人瞧着,忙去支会许之安、许世宁,又忙将房家老爷、太太请来,待房家来了无用后,只得又将宁家、黎家、袁家老爷、太太请来。
一群人如何劝说,也不叫房文慧、皇长孙起身。
又见天渐渐晚了,外头凉了起来,众人唯恐皇长孙出事,再三劝说无用后,只能聚在倒厅里说话。
“老尚书,你说该怎么办?”
房文慧之父恨恨地说道。
许之安揉了揉耷拉下来的眼皮子,又去看许世宁。
许世宁说道:“主上是不肯休兵了,皇后来咱们家跪着,就已经是罪,若不肯答应,岂不是罪上加罪?况且,那样多的灾民,若闹得大了不好收场,那该如何是好?”
黎碧舟因他父亲不在京都,就替黎家说道:“事到如今,不能不管了,俭郡王已经没了,皇上连个儿子都丢出去了,难道咱们就不能暂且不韬光养晦?”
许、黎两家既然说了话,袁、房、宁三家也无可无不可地点了头。
许世宁于是走到厅外,跪下对房文慧说道:“几家已经答应下来了,请娘娘带着皇长孙回去吧。”
房文慧舒心地一笑,赶紧地将皇长孙搀扶起来,略给他揉了两下腿,就带着皇长孙依旧坐了轿子向宫里去,待进了宫,见到龙床上的水沐,不禁喜极而泣。
水沐长出一口气。
“皇长孙的腿怎么了?”
戴权忽然问了一声。
水沐忙坐了起来,叫戴权将皇长孙抱到龙床上,将他小靴子脱下,裤子向上撸起,就见他两只膝盖渍血紫,肿了两个包。
“我的乖孙儿!”
水沐叫了一声,立时就叫人请太医来,见皇长孙动弹,就忙说道:“就在爷爷这龙床上躺着。”
又看房文慧,见房文慧膝盖上还不怎样,于是只管用手给皇长孙膝盖上揉搓起来。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皇家仪态,想起年少时听个小太监说唾沫能治病,于是吐了两口唾沫到皇长孙膝上,又用力揉搓着。
“轻一点,疼。”
房文慧坐在床边说道。
水沐抬头去看皇长孙,却见他两眼噙着泪却始终不一声,一时悲悯,就搂着皇长孙抱头痛哭起来,“把咱们爷孙这会子的难处记着,将来再不要遇上这样的事!”
“嗯。”
皇长孙憋着哭腔说道,见太医鱼贯而入,又摸着水沐的脸安慰他说,“皇爷爷,父王能瞑目了。”
“对。”
水沐克制住满腔伤悲,指着皇长孙叫太医来看他的腿。
众太医虽诧异皇长孙两膝怎会肿成这样,也不敢多问,查看之后,就对水沐说道:“回皇上,长孙殿下并无大碍,休息两日,将淤血散开就好。”
水沐点了头,指着龙床边对戴权说:“在朕这床边,再摆下一张床,朕要亲自瞧着皇长孙淤血散开。”
戴权忙答应了。
太医们也很有些见识,见水沐说出这话,登时明白先俭郡王虽不怎样,但皇帝十分看重皇长孙,忙慌退了下去,仔细商讨药方。
戴权也去了内务府里,亲自挑选了一张蟠龙拔步床来,就摆在皇帝龙床对面。
皇长孙在皇帝寝宫扎根的消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传遍了宫廷。
毓秀宫里,薛宝钗听了,望了一眼正玩着藤球的荣郡王,心道这就是机缘巧合吗?
宫外头,广仁伯家中,王熙凤坐在休憩得威武恢弘的上房里,冷着眼,许久没有言语。
半月后,旺儿来回王熙凤说:“许、黎几家,打自家老爷向江浙两地的老爷们借粮食去了。咱们家的伙计来问,铺子里的粮食还借不借?”
“不借,这会子再借,岂不是告诉旁人咱们早先捐出米粮并未尽了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