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齐王要如此鞠躬尽瘁的养着那个废物皇帝,如果是他自己来做……阎麟不敢再想下去。
“你只看见他倾财赈灾,却不知这钱都是农户重税,你只看见他只手遮天,却不知这叫越俎代庖,你只看见百姓臣服,却看不见那堆积如山的尸首。”
吴双叹了口气,“剑是用来保天下的,而不应该挑起战争。”
“双姐,无论如何,他对我都有养育之恩。”
吴双语塞,她也知道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世人一直都看不透那个男人,他屠戮生命,却又确实保了大靖子民十年的平安,他修订严酷刑法,审讯手段极其残忍,却也保证了社会长久治安,再也没有人敢在齐王的眼皮底下烧杀抢掠。
好像他做尽了天下一切恶事,便再也不会有人做了。
“双姐,和我讲讲,齐王的故事吧。”
其实在许久许久以前,吴双与阎渊有过一面之缘。那时还未发生那么多的变故,只知道京城来了个有学问的太傅,能文能武的公主殿下与他是很好的朋友,再后来齐王出现在他们身边,三人经常一起煮酒论剑,闲谈歌赋。那会吴双还是个小孩子,吴畏还没出生,她和弟弟吴敌曾在上京端午会上见过他们三人,“王公贵胄与子民同乐”
出自公主殿下之口,她从此便记在心底。
“那时他们被民间尊称为上京三杰,经常来宫外体恤民情,救济难民。”
吴双说着说着红了眼眶,“公主殿下…真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
“可她的善良害死了她,对吗?”
阎麟冷笑一声。
“你…知道她?”
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吴双帐内只点起一盏幽幽烛火,外面时不时响起一两声鸟鸣,除此之外只剩下刮耳的风声。
阎麟平静地望着吴双的眼睛,前者在暗后者在明,她的面容在阴影中晦暗不清,吴双却清晰地听见她说:“她是我的母亲。”
十年前,玄武门巨变。
【铭锲国·皇城·玉罗寺】
女孩死死握着手中人骨制成的匕首,眼前的男人倒在血泊之中,早已没了声息。
他是她的生父,铭锲国王。
经幡染血,香烛湮灭,佛像俯视着眼前的一幕,依然笑的慈祥。她手中的骨,来自母亲的肋下,尖锐到可以刺死她最深沉的恨,也温软到可以保护她最后的爱。
寺外响起庄严的吟唱,超度亡魂去往长生天。狂风骤起,经幡上的往生咒抚摸着她的身躯,每一寸肌肤都感受着佛光普照,感受着神性的慈祥。
佛笑着,说原谅了她的罪行。
她颤抖着双手合十,在血泊中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不知是对神还是对自己的父。
在这一刻她好像真的获得了解脱,母亲长久以来的祈祷终于得到了回报,坐在佛龛里高高在上的那个死像终于显灵了一次,血染金身,祂也算破了杀戒。
“是佛,指引了你赎罪的方向。”
那男人在她背后说道,最终拿过她手中的匕首,自尽在她面前,不偏不倚,正好倒在王的尸体面前,一切都天衣无缝,一切都在“他”
的掌控之中。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男人的主子是谁,只知道他是母亲的亲信,是自己远在中原的母族的人。
佛经声戛然而止,殿内摔灯台为号,殿外的太子松了口气,举起手,早已备好的禁军一拥而入,只见整个佛寺内只有一个活物,僧人婢女统统死于非命,王的尸体倒在佛像前,一个小女孩坐在血泊之中,不停念叨着:“他杀了王…他杀了王…”
佛笑着,缄默不言。
她生于尸横遍野的佛寺,她的母亲以肋骨再次生下她,她的父魂归天地。这场盛大的赎罪,最终以谅解结束,这就是母亲想要的结局吗?
不,她站起身,这不是结局。
这是她新生的开始。
“先王驾崩!太子殿下您就是铭锲的新王啊!”
“臣等恭贺太子殿下!”
“臣恭贺新王!”
他的父亲死在眼前,身旁的人却全都在恭喜他。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癫狂的神色,都想离眼前年轻的新王更近一点,说的话能更甜一分。
“想不到你一个家奴,竟真能实现本王的心愿。”
太子假笑着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本王可以赐你全尸。”
她最终还是逃出来了,以余下所有母族人的性命,以她这世间唯一血亲的性命。
“到中原去,去寻我们的根。”
哥哥笑着对她说,“替哥哥看看,咱们的故乡是什么样的。”
佛笑着,赐她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