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奇谋郭威夺天下悯苍生天子说弊政
郭威兵进开封的时候,原本踌躇满志,想象文武百官蜂拥而至,挤破门槛,不厌其烦的劝进。如意算盘打得虽好,殊不知事与愿违,枯守府邸,竟然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回到府邸之后,连夜召集众人商议对策。
王峻道:“刘承祐已死,国不可一日无君,不能再等了,明天就进宫,逼迫李太后就范。”
冷笑一声,续道:“谅她一介女流之辈,也无力回天了。”
王溥摇头道:“侍中打得‘清君侧’的旗号起兵,倘若心急火燎的逼宫,反倒显得怀有私心。”
王峻道:“依你说来,咱们就这么等下去?到得现在,还没有一个大臣登门劝进,要等到甚么时候?”
魏仁浦道:“皇位不能伸手索要,否则便有窃国之嫌。刘承祐死了,可是李太后还在,百官之所以没有动静,多半是在看她的脸色。这件事确实不能久拖不决,久拖下去,必然会生变故。侍中应该化被动为主动,明天入宫觐见太后,试探她的口气,再做计议。”
郭威心中也是这般想法,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李重进敲门而入,道:“派出去的侦骑回来了,说道刘崇已经召集本镇军马,准备动身了。”
郭威道:“叫他进来,我有话询问。”
李重进对着书房外的军士道:“侍中要你进去。”
那军士走进书房,行了一礼。郭威道:“河东最近有甚么动向?”
那军士道:“刘崇紧急召集河东军马,整装待,我觉得事情紧急,因此快马加鞭赶回来报信。”
郭威点了点头,道:“你辛苦了,下去歇息罢。”
又对李重进道:“赏他五贯钱。”
那军士听说有赏,当下告谢,退出书房。
郭威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双眉深锁,神情异常凝重。原来他心中忌惮的不是李太后,而是河东节度使刘崇。刘崇乃是刘知远的亲弟弟,刘知远驾崩之后,他拥兵自重,不再向朝廷进贡税赋,留下来的钱用来招兵买马,整顿武备。如今河东计有五六万人马,乃是第一大藩镇。兵强马壮,比之天雄军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刘崇、刘信和刘赟乃是汉朝的三个定海神针,一旦齐聚京师,万万不是敌手。
郭威道:“大家都听到了,河东军马整装待,一旦动手,天雄军未必就是对手。”
王峻道:“刘崇虽然兵强马壮,可是只要你抢先登基,他也无可奈何。”
郭威反问道:“刘崇、刘信和刘赟三镇军马加起来足有十万之众,如果联手反扑,不但功亏一篑,而且咱们还死的极惨。”
王峻咬牙道:“这是背水一战,不是刘氏一族亡,就是咱们死,索性拼个鱼死网破。”
郭威摇头道:“我一个人的生死不足为惜,可是不能置诸位于险境,容我再想想。”
众人退去之后,郭威一个人在书房里闭目沉思。这次起兵,倚仗的是天雄军数万军马。历来兵强欺将,遇上了彪悍跋扈的兵士,节度使也只有忍气吞声。原本就没有掌控天雄军,不过诱之以利,天雄军才会铤而走险。天雄军将士劫掠开封,把礼义廉耻抛到九霄云外,一个个大不义之财,气焰更加嚣张。一旦对战河东军马,不是投降就是溃败。要抓住军心,为自己所用,如臂使手,如手使指,任意所之,方能化险为夷。可是抓住军心,谈何容易?
次日郭威率领文武百官入宫觐见李太后,走进福宁宫,郭威趋步上前,跪下哭道:“太后,臣没能保护好陛下,致使陛下给郭允明那个乱臣贼子杀害,臣罪不可赦,请太后降罪。”
这段说话声泪俱下,闻者无不动容。数万天雄军就驻守在刘子坡,虎视眈眈,谁敢降罪于他。李太后知道郭威这番说辞,不过虚情假意,惺惺作态而已,其实心中恨透了刘承祐,巴不得他早点死。为江山社稷之计,不能自乱方寸,眼下最要紧的莫过于稳住郭威,不逼他挥军兵变,等待刘崇等人回京。她叹了口气,道:“是郭允明那个乱臣贼子作乱,侍中不必自责。”
顿了一顿,又道:“侍中请起。”
郭威却不起身,道:“太后这么说,臣更是无地自容。”
李太后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了,始作俑者是李业,我日后一定会治他惑乱朝政之罪。陛下也为国捐躯了,恩恩怨怨也一笔勾销了,侍中意下如何?”
郭威见好就收,道:“臣谨遵太后懿旨。”
两人心照不宣,彼此慰勉,在众大臣面前演了出一团和气的好戏。
李太后吩咐宫女搬来锦墩赐坐,郭威坐定之后,道:“陛下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太后择定新君,继承大统。”
李太后不紧不慢道:“陛下虽然驾崩,可是天下还姓刘。继承皇位之人,应从刘氏族人中择立。诸位大臣议议,是刘崇、刘信还是刘赟继承皇位。”
郭威起兵为的是报仇夺国,刘承祐已死,血海深仇得报。他不以乱臣贼子自居,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索要传国玉玺,改朝换代。眼见李太后装傻充愣,硬要立刘氏一族继承皇位,也不好反对。
范质道:“臣推举刘承勋,刘承勋是高祖第三子,兄终弟及,继承皇位,名正言顺,乃是最合适的人选。”
郭威摇头道:“听说刘承勋身体羸弱,久在病中,而且不能下地,继承皇位,怕是不妥。”
冯道道:“侍中觉得刘承勋不能继承皇位,那么就刘信罢。刘信是高祖亲弟弟,继承皇位,没有甚么不妥罢?”
郭威仍是摇头,道:“刘信之上,还有刘崇,刘信继承皇位,刘崇会怎么想?”
阎晋卿道:“这个不愿意,那个不答应,侍中是不是想自立为帝?”
郭威霍然而起,一把扯开衣领,露出飞雀刺青,道:“你们瞧瞧这是甚么?自古岂有雕青天子?”
他年轻时就在脖子上刺了飞雀图案,因此得了‘郭雀儿’的外号。众人见他露出刺青明志,无不耸然动容。商议了一天,最后郭威定夺,由刘赟继承皇位,为了打消他的顾虑,派遣冯道前往徐州迎驾。
翌日,郭威带领李荣、韩通等天雄军属官入宫觐见李太后。他们一行人都身头带头盔,身穿铠甲,腰悬宝剑。天雄军丧心病狂,在开封烧杀抢掠,人们都视郭威为杀人魔王。众大臣、太监宫女眼见他们一身戎装进宫,每一步都铿锵有力,唯恐要大开杀戒,一个个胆战心惊,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郭威等人解下配剑之后,才走进福宁宫。李太后见他们一个个衣甲整齐,似乎出了大事,先是一怔,随即镇定下来,问道:“侍中进宫,有何要事?”
郭威道:“禀告太后,边关急报,辽军趁着河北空虚,大举入侵。臣要即刻回去邺都,抵御辽军,特地入宫辞行。”
所有人都巴不得他走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李太后也不例外,只是不能表露出来。神情变得惋惜,道:“原本想留侍中在开封多待些时日,既然辽军大举入侵,国事为重,我就不留侍中了。”
郭威跪下道:“臣去了,请太后保重。”
李太后见他情真意切,道:“侍中是国家重臣,也要保重。”
郭威一拜在地之后,起身而去。
回到府邸,郭威道:“你留下来留意皇宫里的一举一动,有事就快马来报。”
王峻颔道:“你放心,有我在,决计出不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