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站起身来,道:“太后教诲的是,儿子做大宋皇帝,不是为了喝天下人的血,而是为了把天下治理的井然有序。”
杜太后笑道:“陛下不必如此,快坐下。”
赵匡胤依言坐下。杜太后又道:“你放过世宗皇帝的孩子,我看做的对。毕竟夺人江山,还要杀人子嗣不太厚道。以仁德治天下,才是正道。”
叹息一声又道:“你还记得董宗本一家吗?”
赵匡胤颔道:“儿子记得。”
杜太后道:“董宗本战死沙场,你董婶给辽国人掳到了幽州,至今下落不明。我们从前亲如姐妹,她如今在异国受难,我每次想起都心中难受。。。”
说到最后,话声更咽,落下泪来。难过之情,溢于言表。赵匡胤忙道:“太后莫要难过,儿子马上差人做这件事,只要董婶还活着,不论用甚么办法,花多少钱,都要把董婶赎回来。”
杜太后道:“陛下愿意赎回董婶,不记恨董遵诲了?”
赵匡胤笑道:“儿子早就不记恨他了,其实当年董家收留儿子,对儿子是有恩的。要不是当初年轻气盛,锋芒毕露,不懂得收敛,也不会闹的不欢而散。不论用甚么办法,儿子都会找到董婶,送到遵诲身边,让他们母子团圆。”
杜太后颔道:“不计前嫌,这才是天子该有的气量。”
其实赵匡胤这么做,还有更深一层用意,那便是安抚人心。对待仇人都能够以德报怨,文臣武将们看在眼里,自是会渐渐放下戒备之心。
李重进得知赵匡胤窃夺了大周江山,气得血脉喷张,暴跳如雷,拔出宝剑大吼大叫,一通乱劈乱砍,吓得周围的人惊呼连连,躲避不迭。他把官署里的大案劈的碎成无数块,仍不解恨,又拿椅子出气。只到累得气喘吁吁,方才住手。崔守徇躲在柱子后面,眼见没有了动静,这才伸出脑袋张望。但见李重进胸膛起伏不定,牙关紧咬,眼珠赤红,似乎要喷出怒火一样。大着胆子走了过去,生怕李重进把自己当成赵匡胤,离的远远就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道:“太尉息怒。”
李重进目光扫来,眼中充满了杀气,崔守徇不寒而栗,打了个激灵。李重进咬牙切齿道:“赵匡胤是甚么东西?趁着世宗皇帝殡天,欺负孤儿寡母,谋朝篡位,无耻之极卑鄙之极,我必叫他不得好死。”
崔守徇道:“这事还要从长计议,请太尉放下宝剑。”
走上前去,接过宝剑。
李重进又咬牙切齿道:“世宗皇帝也就罢了,赵匡胤何德何能,能登基即位?要是我在京师,他怎么能够得逞?真不知道朝中的那些大臣们都是做甚么的?”
崔守徇问道:“宣诏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就会抵达扬州,太尉打算怎么办?”
原本以为李重进不见使者,或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使者,那知他竟然道:“使者到了,我接诏书就是。”
此言大出崔守徇意料之外,刚才还激愤难平,一付要拼命的模样,怎么转瞬之间就臣服了?这个转变也太快了,太匪夷所思了。正自疑惑之际,李重进咬牙道:“立刻招募兵马,打造兵器,越多越好。”
崔守徇问道:“大周与南唐划江而治以来,南唐一直规规矩矩,没有侵袭迹象,太尉何以忽然招募兵马?”
李重进嘿嘿冷笑,道:“招募兵马不是为了防备南唐,而是为了对付赵匡胤。”
崔守徇此时方知他的心思,当下说是。
李处耘带领两名门下省文吏,携带诏书,抵达扬州。官署大门大开,李重进恭恭敬敬跪接了诏书之后,设宴款待李处耘一行。他亲自坐陪,宾主尽欢。最后李重进呈上奏表,道:“请贵使转告陛下,陛下顺应天意民心,即皇帝位,我心悦诚服!”
李处耘见他温顺的像只小猫,觉得赵匡胤事先多虑了,于是含笑道:“太尉的话,下官一定转告。”
李重进又道:“还请贵使帮我问问,能否以节度使的身份觐见陛下,当面谢恩?这是我的奏表,请贵使转交给陛下。”
李处耘接过奏表,道:“太尉的奏表,下官一定呈给陛下。”
李重进哈哈一笑,又道:“扬州美食美景冠绝天下,贵使不妨多停留几日,本太尉请自带领贵使领略扬州的美使美景。”
李处耘受宠若惊,忙说不敢,道:“不敢叨扰太尉,陛下等着下官回京复命,下官今晚就住在驿站,明天就启程回京。”
李重进道:“既是如此,本太尉就不强求了。”
转头对崔守徇道:“替我送送贵使。”
崔守徇答应一声,对李处耘道:“贵使请。”
来到驿站,崔守徇道:“贵使借一步说话。”
李处耘见他神情奇怪,于是走进客房。崔守徇问道:“来扬州之前,陛下有没有要贵使找一个叫崔守徇的人?”
李处耘再仔细端详一阵,笑了一下,问道:“你就是崔守信?”
崔守徇点了点头。李处耘道:“来扬州之前,陛下让我找到你,李重进是不是真心臣服?”
崔守徇神情凝重,摇了摇头。李处耘问道:“既然他并非真心臣服,为甚么要奉诏,还说回京师觐见陛下?”
崔守徇道:“这是疑兵之计,他表面上虽然奉诏,但是暗中在招募兵马,打造兵器,准备谋反。”
李处耘吸了口凉气,道:“好一个阳奉阴违、瞒天过海的毒计,差点叫他骗了。”
顿了一顿,又道:“你要把他盯得死死,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上奏陛下。”
崔守徇应声说是。李处耘沉吟片刻,道:“我必须立刻返回京师,这里就拜托你了。”
楚昭辅到达潞州已经两天了,可是李筠始终把他晾着,拒不奉诏。李守节劝道:“阿爹,朝廷派遣的使者已经来了两日,再不奉诏,只怕朝廷会起疑心。”
李筠拍案而起,怒道:“哪个朝廷?”
李守节道:“当然是当今的朝廷。”
李筠道:“当今的朝廷是个屁,我只认大周的朝廷。”
李守节道:“如今是大宋朝了,大周是前朝,阿爹再说这些,不合时宜了。”
李筠戟指骂道:“想不到你吃里扒外,也变节了。乱臣贼子,全都是乱臣贼子。”
李守节给他骂的无言以对,垂下头去。李筠怒火未灭,恨声道:“赵匡胤算是甚么东西,我做节度使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无名小卒。世宗皇帝信任他,一步步把他擢升为殿前都点检,授于兵权。哪知他狼心狗肺,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窃夺了江山,这口恶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话犹未了,一拳重重击在桌上。
李守节皱眉道:“阿爹,胳膊拧不过大腿,该服软还是得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