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美正色道:“千真万确。”
袁彦道:“好罢,我跪接诏书就是。”
潘美微微一笑,道:“袁彦不但要跪接诏书,还要回京师觐见天子,当面拜贺,以示诚心。”
袁彦心念电转,忽然脸色大变,狞笑道:“潘美啊潘美,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把我骗到京师,然后再伺机除掉我。须知我不是傻子,不会上你的当。”
潘美朗声而笑,道:“袁帅,你太小看天子了。别说入朝,就是现在,天子要褫夺你的官职,也只是一纸诏书的事。下官要袁帅入朝,除了上表拜贺,更有一层深意,就是有话当面说清,省得心中惦记。冤家宜解不宜结,袁帅和天子把话说开,睡觉是不是也安稳一些?”
眼见袁彦神情犹豫不决,又道:“如果袁帅不信,我愿以自己的人头担保。”
袁彦沉吟片刻,道:“你不骗我?”
潘美正色道:“是我自己要来陕州宣诏的,如果天子要对袁彦不利,我会让天子先杀我。”
袁彦闻得此言,不禁耸然动容。权衡再三,赵匡胤已经是大宋朝天子,除了低头服软,再也没有退路,于是咬牙道:“我知道你一诺千金,随你入朝就是。”
潘美微微一笑,道:“入朝不是送死,袁帅说不定还会高升,即便不升官,保义军节度使的官职也不会变动,袁帅何妨高兴一些?”
袁彦吃了个定心丸,当下咧嘴一笑。
宣诏的使者们6续回来,有的节度使跟随使者入朝拜贺。藩镇们纷纷奉表臣服,赵匡胤犹是心情大好。这日李处耘回到京师,立即觐见,并呈上李重进的贺表。赵匡胤看了一遍,问道:“李重进没有异动吗?”
李处耘道:“据崔守徇说,他阳奉阴违,表面上臣服,实则私下里正在招募兵马,随时准备难。”
赵匡胤扔了贺表,站起身来,踱到殿下,道:“他终究不会臣服,朕没有说错。”
李处耘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这个两面三刀之人?”
赵匡胤笑道:“他表面上奉表臣服,朕还能说甚么?总不能逼他谋反罢?”
回到案边,禀笔写道:君主元,臣僚股肱,相隔虽远,同为一体。君臣名分,恒久不变,朝觐之仪,岂在一时!放下毛笔,道:“你再去扬州一趟,把朕的信交给李重进,告诉他,朕从来就没有疑过他,要他把心放在肚子里,不要疑神疑鬼。”
李处耘应声说是。
正在这时,王继恩道:“陛下,楚昭辅觐见。”
赵匡胤道:“他也回来了,快传他进来。”
楚昭辅走进别殿,还没有开口,赵匡胤问道:“李筠怎么样?”
楚昭辅道:“臣到了潞州,过了二三日,李筠才肯跪接诏书。”
赵匡胤点了点头,道:“他肯臣服,看来是好事,天下的藩镇,除了李重进,算是都稳住了。”
楚昭辅道:“可是宴席之中,李筠忽然拿出周太祖的画像,挂在墙上,还对着画像哭哭啼啼,没完没了。”
赵匡胤闻得此言,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过了良久,方道:“原来除了李重进,他也没有臣服。”
楚昭辅道:“看他的样子,正是如此。”
赵匡胤道:“传赵普来。”
王继恩应声而去。
过了一阵,赵普入殿,赵匡胤道:“李筠虽然奉诏了,可是在宴席之中,挂出了周太祖的画像,还对着画像潸然泪下。”
赵普看了看楚昭辅,楚昭辅点了点头。赵普讥笑一声,道:“既然要反,就不要奉诏。既然奉诏,就不要三心二意。这个李筠既要奉诏,又对着周太祖的画像啼哭,不但优柔寡断,而且心中没有底,不足为虑。”
赵匡胤心中也是这般想法,道:“你觉得下一步该怎么做?”
赵普道:“他既然出招了,不接招是不行的。给他儿子李守节升官,看他是个甚么脸色。”
赵匡胤知道这是欲擒故纵之策,当下道:“那就除授李守节为皇城使罢。”
这天文武百官簇拥着赵匡胤缓缓而行,队伍的前面是引驾仪仗,每排禁卫手执横刀弓箭。其后是金吾细仗,青龙旗、白虎旗、五岳神旗、五方龙旗各一面。赵匡胤坐于太平辇之上,其后是文武百官。他力行节俭,从不铺张奢靡,虽然出行,但是规模不大。大宋天子第一次出行,百姓无不驻足观望。行经大溪桥,一支冷箭射激而来,万幸的是射在了太平辇上,赵匡胤毫无伤。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射杀天子,场面顿时大乱。禁卫们纷纷拔出刀剑,大臣们吓得手足无措,百姓们一阵骚动。赵匡胤没有愤怒,反而异常冷静。他身经百战,每战身先士卒,执坚披锐,趟过的刀山剑林比别人走的桥还多,数度与死神擦肩而过,何惧区区一支冷箭?他神情坚毅,敞开衣襟,对着羽箭射来的方向,大声道:“有本事再射。”
张琼大声道:“捉拿刺客。”
当即调兵遣将,誓要捉住大胆刺客,然后碎尸万段,剁成肉酱。赵匡胤却道:“算了。”
张琼大觉匪夷所思,急道:“陛下,刺客光天化日之下射杀你,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赵匡胤道:“起驾回宫。”
回到皇宫,张琼道:“陛下怎么不让我捉拿刺客?”
赵匡胤道:“局势刚刚稳住,朕不想再节外生枝,如果大肆搜捕刺客,必然闹得人心惶惶。所幸刺客箭术不精,没有伤到我。”
张琼咬牙切齿道:“我想那刺客一定是世宗皇帝的人。”
赵匡胤道:“或许是罢。”
顿了一顿,又道:“那人既然会射箭,一定军中人物,说不定就是宫中禁卫。我可以网开一面,不搜捕他,但是不能不防着他。立刻将宫中禁卫全部调走,调来的禁卫你都要一一核查,每个人务必家世清白。”
张琼领命而去。赵匡胤一边踱步一边沉思,心想刺客究竟受了柴荣甚么恩惠,以至于这般铤而走险?既然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次日早朝,张永德、王彦、袁彦联袂觐见,并呈上贺表。赵匡胤笑道:“许久不见驸马,甚是想念,这次回京,多停留些时日,我要与驸马促膝长谈。”
张永德没有受宠若惊,反而战战兢兢,诚惶诚恐,俯身道:“驸马是前朝的称呼,再说寿安公主早就辞世了,陛下还是叫我名字好了。”
从前赵匡胤还是自己的爱将,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如今他高居九重,自己成为了他的臣子,心中自是感慨万端。赵匡胤笑道:“驸马是元勋重臣,岂能轻慢?”
又对袁彦道:“袁帅。”
袁彦躬身道:“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