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花岭这边大热,鬼众们纷纷飘回家把自家奇奇怪怪的屋舍扛过来,一夜之间,这里便有了新的古怪街道。
孟夜来喃喃道“阴间鬼还真是重新定义了什么叫平地起高楼”
“哎呀,糟了忘记了”
忙完了,她才忽然想起谢琅。前几天,谢琅约了自己出去,但她在厉城忙得完全忘记这事,已然失约,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等自己。
这边事情做完,她正要匆匆离去,只见阿檀飘上楼来,有点忐忑,道“老板,你能不能暂且先别还魂大家伙儿几个想送你一样东西,还在做,你能不能等一下”
孟夜来奇道“什么东西干什么突然送我东西”
阿檀不答,只有点害羞地道“老板,你稍等,马上就做好”
没等她回答,便又飘下去跟娄二他们说“快点快点,老板要走了”
孟夜来本来要走,也不知道几个伙计在楼下鼓捣些什么,既然他们已经催促对方快点,她便只好等。
她闲得没事做,便轻轻一蹬,跳上屋檐,在屋瓦上坐下来看月亮。
无论身在何地,多么寂寥,天上都还有一轮月亮。七月半已过,月亮从圆圆的白米饼变成一丸两头尖尖的鹅蛋。
谁知她刚坐下来,便看见极远处的地平线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宽宽行来。
修士的眼目清明,她看得十分清楚,来人一身黑衣,窄袖长靴,乌碧眼,不是谢琅是谁
她举目时,这修长的身影还在地平线上。再眨眼,他已经坐到她身边。
见孟夜来在这里坐着,也没有去赴约,谢琅什么也没说,闲闲倚在屋瓦上,枕着手臂,支着长腿,好像他们俩便一直坐在这里看月亮似的。
谢琅要是问,她便可以解释,什么“我最近太忙”
啦,什么“厉城里有夜无昼我没看时间”
啦,什么“我刚才想要走但是伙计要我留下”
啦,乱七八糟的借口在脑海里排队。
可偏偏谢琅什么都不问,孟夜来脸色微微窘,只好小声坦白道“我本来想去找你,有事耽搁给忘了,抱歉。你找我什么事”
谢琅莞尔“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等你忙完也再说也不迟。”
见她垂着头,一副很羞愧很抱歉的样子,谢琅微微勾起唇角,却来安慰她“是我不好,下次应当在你不忙的时候找你。”
和风度翩翩的人做朋友,就是有这样的好处。他永远都不会叫你为难,永远都不会叫你难堪,甚至还会默契地找出一个堂皇的理由为你开脱。
他的话都已经体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还能怎么说,还能怎么做
少女讨好地往黑衣青年那边挪了挪,两个人坐得极近。她笑眯眯地脆声道“那你陪我等一下,等他们做完东西给我,我们一起走。”
谢琅道“好啊。”
脚下就是长街,热闹得很,喧嚷嘈杂的小酒馆中,各种声音传来。
幽魂们嚼嵌糕,吃甜品,嗑瓜子,喝奶茶,远远赏花,彻夜闲谈天,不知多么快活。
外面是漫漫黄土,有幽魂干脆刨土,堆成桌榻,透亮月色下,席地幕天,卧倒喝酒,悠悠的阴风一吹,适意得很。
如此惬意的氛围,不禁感染了孟夜来。
少女想了想,伸手在袖中的芥子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只黑溜溜圆滚滚的小瓦坛子,眉眼弯弯,道“喝不喝”
谢琅看着她,这会倒真的有点讶然,“是酒”
“对啊。”
过中元节要“吃新米,喝新酒”
,既然身在鬼域,怎么可以不入乡随俗少女晃了晃小瓦坛子,笑道“我新酿的,甜米酒。”
谢琅吃惊的是,她居然随身带酒,这也就罢了,下一刻,少女又道“有酒无菜,好像不太痛快。”
她居然又在芥子袋里掏出两个小油纸包。
摊开,一包是亮晶晶的糖花生,一包是油汪汪的辣条和卤鸭脖
仿佛知道谢琅在想什么,少女笑嘻嘻地说了一个非常实在的理由。
“自从上次被困在那个石头高墙的夹缝里面之后,我就习惯随身带上一些必需品和食物啦。
下次要是再生那种事,你要是不能来救我,我也能自己多撑一会想想怎么逃出去只不过很抱歉,我只准备了我一个人的份量,所以酒也只有一小坛。”
只有一小坛酒,两个人要怎么喝
少女已经揭开小小坛口的蜜蜡,仰头喝了一口,然后非常不见外地随手递给他,真心实意地赞叹道“好酒,好喝”
若是别人酿的酒,这样赞美也就罢了,偏偏这米酒就是她自己酿的,她毫不谦虚,喜滋滋的,淡淡的眉毛飞扬起来,一脸“我怎么这么能行”
的样子。
谢琅微笑着看她,他接过酒坛子,终于忍不住也仰头笑起来。
旋即,他又道“不会的。”
她正要问“不会什么”
谢琅已经开口,“不会不能来。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他声音低磁,十分郑重,仿佛许下什么承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