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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京极之龙上(第3页)

我听了心感不安,忙道:“既是你做给儿子的衣服,我还是别穿,以免损坏了……”

阿市拭过泪,轻手拍拍我袖肘,说道:“你身材高挑,穿起来真帅气。这套给你穿,喜欢就留着。他也用不着了,你这样的姑娘穿着让我看到也是心头喜慰。”

阿市和两个自小跟随她的侍女从头到脚把我打扮成她们喜欢的模样,拉着我左看右看,尽兴欣赏一通,正在屋里有哭有笑,百感丛生,忽听得外边有人求见,一个婢女进来说:“猴子拿东西来,说是有珍贵茶器要当面献上。”

“猴子?”

阿市的脸整个儿阴沉下来,犹如刚才还是晴天,突然布满了乌霾。“他来干什么?怎么还有脸要见我?”

旁边一个老侍女垂下头,悄示那婢女退下,低声道:“秀吉一直念念不忘讨夫人欢心,想是由于听说胜家来送了东西,他也不甘落后,匆忙也赶来殷勤献宝了。”

阿市哼了一声,说:“刚说起我儿子,杀害他的仇人就来了,真是大煞风景,坏了心情。还说给我送宝贝,他哪有这么好的心,无非就是心里头一直跟权六明争暗斗逞强好胜,处处不如人家,还不甘心服气而已。”

她原本冷笑说:“我不想见他。”

随即又转念,改口对那侍女说道:“我出去坐一会儿,无论他送来什么东西,就跟以前历次一样扔掉,不过这次你要当面扔远远的。我要看他是什么表情。”

走出去之前,想了想,转面向我瞧了一瞧,悄言道:“猴子这家伙向来是无耻好色之徒,你平时要避开这种人。尤其被我们打扮后这等动人姿貌,更别给他看见。等会儿你若要去玩就从后边进出。记住,不论是猴子还是权六,别给机会让这些男人起色心就好,不然纠缠上你,没完没了。”

“什么人纠缠上你,就会没完没了呢?”

那个眼神疯狂之人在池塘边的树下说,“景胜家的缠斗?权六可见是老了,连这也抱怨。一向一揆?跟石山本愿寺打得最激烈的时候,我死了多少个兄弟,连我自己都在血战中受伤了。可这些其实都算不上。”

随侍左右的那个叫森兰的俊美少年抬起眼皮,似有所悟的问道:“主公指的莫非是久秀那种人?”

树下一个玩水的俊朗青年看着手里拾来把玩的小石子,说道:“久秀这种人叛而又降,当初主公就不许,说:‘此人智勇有余而奸佞无比,饥则伏饱则起。他已祸乱了好几个主家,也要来乱我家吗?’记得那时信盛大人似乎得了什么好处,一味为他说好话,劝我们接纳久秀。后来的事情印证了主公识人的英明,久秀果然是个祸害,一有机会就作乱。”

那个叫森兰的俊美少年垂下眼皮,说道:“我听说,久秀那时为了投靠我们,不只钻营了信盛大人那边,就连光秀也被他说动过,曾经为其斡旋来着。主公屡次放过他,然而久秀始终心怀怨恨。以光秀之智识,怎会不知久秀素有‘才智出众,武勇无双,曾为诸人所用,生性吝啬贪婪’这样的风评?”

“光秀不一样,他不糊涂。”

树下那眼神疯狂之人冷笑道,“他那时有他的考虑,况且他没有引荐久秀来投,只不过相互利用。为了一点好处,把久秀这条蛇引来我们家的人那才真是糊涂。照我看,林秀贞和信盛父子在许多事情上就糊涂得很。长可刚才引用我评判久秀那番话,怎么你忘了信盛当时怎么接话的?”

树下那个玩水的俊朗青年把玩着小石子,说道:“记得信盛大人说:‘彼事暗主,乃能如此。尔得主公驾驭之何能为也?宜且抚纳之,以示天下广可也从之。’”

“听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对,然而孔子曰:‘巧言令色,鲜于仁’。我是竭力忍住不放逐这两人,屡番按捺还是想让他们滚蛋。”

那眼神疯狂之人从那俊朗青年手上拣了块小石子,掷向水面,遥看激泛的涟漪,说道,“这帮老糊涂,留着没什么用了,反而坏事。”

听他提到“放逐”

之时,语气转为严重,塘边随侍左右的那些人皆没敢接话,面面相觑之余,低下头各转念头。

我溜出来,穿廊过院,走没多远,不意在后边的池塘附近看见他们一帮人在说话,留意到那个拎木桶提水的家伙也在那儿跪伺。没等他们看见,我就闪身退避到一簇树丛后边,正要另寻去路离开这儿,却听到那眼神疯狂之人提到有乐。

“今后,信忠那边须要恒兴、泷川多加辅助。还有长益,我也要让他尽快成器起来,去帮着信忠。他还年轻,将来还可以再接着辅佐信忠的孩子。甚至,我还想培养他独当一面。我几个弟弟里边,甚至还要加上子侄,能独当一面的除了那个去做别人女婿的信澄,想不起有谁呀,甚至可以说没有。毕竟信澄还不能让我完全放心,你们知道他爹是谁就明白了。信包听话,可他打仗还是不太行,而且日益慵懒,做事情干劲总不够。信照是迷迷糊糊、马马虎虎。长利太不行了,要不是看在同父兄弟的情份上,好几次我都想没收他的知行,给他留着也是胡乱糟蹋东西。据我一直以来的观察,他几个其实都还比不上长益这小混蛋,长益虽然贪玩,可他聪明过人而且没野心,并且有些像我从前年少荒唐时候,甚至还有些地方总让我想起父亲,难怪常听人说他更像父亲那样才气横溢,只是他没父亲那样懂得严以律己。既然说到自律,恒兴呀,你是信忠的席笔老,要定下心来多留在他身边,不要老想着跟从前一样往这边跑。如今你已被派去当信忠的心腹大老,可你三天两头跑回来拎个木捅提水干什么?家里谁还用你伺候?”

那个名叫恒兴的男人不好意思的说:“从小养成的老习惯一时难改。”

眼神疯狂之人瞥他一眼,哼了声说:“这次信忠到家后,你从此就跟随他去了,不要再来来回回。我身边不需要你,他那边才需要。今后我要更多时间跟朝廷那帮家伙打交道,场面上的应酬多,光秀倒还用得上。他知道官场里那些花花肚肠,绵里藏针的算计,比我们懂得多。”

森兰和恒兴互觑一眼,低头不作声。只听那眼光疯狂之人似是随口问了一句:“是了,长益这小子呢,今天怎么没看见他?”

那个名叫恒兴的男人一怔,忙回话道:“噢,他呀,被利家他们拉去晒谷场那边练骑射去了。听说还要顺便去跑马场学学操练和点检兵马这类事情,仍要忙一阵才回来拜见主公。”

“临阵磨刀,总也好过不磨。”

眼神疯狂之人微笑道,“我这儿先不急,你跟他说,到城外弄个欢迎仪式,等他妻室一行来到,先伺候他老婆去吧,娘家给他送兵来,不但他要招呼好,我这儿也要招待。”

森兰低着头忍笑道:“他老婆不知道还会不会咬他?”

“咬就咬,再疼也得给我忍着。”

眼神疯狂之人冷哼道,“既然敢私自往房里带回个妞儿,代价还是要付。不过恒兴你顺便去跟她娘家人透透口风说,侧室这个事情我不反对,只要能给咱们家多生小孩就是好事,他们别闹。我还需要长益安心去打仗呢!”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要是不靠侧室生养,我连孩子都没有呢。归蝶夫人什么都好,可她就是有个遗憾,一直不能给我生孩子。”

他的所有儿女都是侧室所生。传闻信孝比信雄早几天出生,但因其母先前只是个侍女,因此在信雄出生后才把事情报告给信长知道,于是信雄便成为次男,而信孝为三男。信雄的母亲吉乃虽然也是侧室,但因受到信长的宠爱,近乎于正室一般,故其地位远高于侍女出身的信孝之母。

吉乃为信长生下了三个儿女:信忠、信雄、五德。信忠既不是正室归蝶夫人所生,也不是庶长子,却成为了当家的继承人纯粹是因为信长对吉乃的宠爱,信长为了保护信忠的继承权还让信忠成为了归蝶夫人的养子。对信雄和五德也是宠爱有加。

信长对他们的母亲吉乃的爱据说是自肺腑的,吉乃在生完三个孩子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卧病在床。虽然信长那时从清洲迁居到小牧山城,并为吉乃特别建造了宅院,她却因病无法去小牧山,后来信长还是将她移居到了小牧山城。在那段时期信长频繁奔走于清州城和小牧山城之间探望吉乃,还为吉乃特地准备了出行的轿子,不过她的健康状况仍没好转,在三十九岁病逝。

我刚到树后吐毕走出,不意被一人抬肘顶在树干上。当时我一怔,心想:“只道又已经走了很远,还不够远离那个池塘吗?这就给逮着了……”

匆促扫觑之下,隐约觉得似乎仍在阿市的院落附近。这片庭院曲廊迂回,绿荫幽径也是弯曲蜿蜒,一没留神儿,果然很容易又拐回来。不过又好像没看见那片池塘。

那人先是惕觑逼问:“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

随即辨认出我,不由一怔,将手肘移开,眉头仍然紧锁的打量我此时的装束模样,低哼道:“原来是你!怎又扮成这般模样?”

我侧转着面孔,瞧向别处,避开他的眼光,抿了抿嘴说:“阿市夫人要瞧我这样子好不好看。所以……”

那人皱着眉头端详我,低哼道:“你扮成这样出来跑,当心被那些好色之徒捉你去玩。”

我不禁纳闷道:“可我已经扮成美少年了。”

那个男人眉头深锁的冷哼道:“你这样儿的美少年更会被人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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