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虎堆打走的当天黑夜,郭安屯就悄悄地摸进她的场院,他是翻墙进去的,他以为事情成了,谁可想她窑门上挂着一把大锁头。他缩着脖子藏躲在黑阴里等了半夜,也没有把巧红等回来。他心里咯咯噔噔了半夜,他不知道这个狸猫一样花梢好看的女人跑那里浪去了,他甚至担心自己辛辛苦苦熬煮出来的一锅喷香油腻的好饭让别人吃到肚子里去,他先想到的是上房院的吴根才。在卧马沟除了吴根才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和他郭安屯争高比低了。
第二个黑夜,郭安屯再悄悄的摸进巧红的场院,现还是铁将军把门时,他连想都没想就直接走进上房院的大哨门。他进去的时候吴根才和改改还有他们的三个女儿正躺在院里的银杏树下的光席片子上纳凉谝闲哩。郭安屯尴尴尬尬找个借口,说是没旱烟抽了,从吴根才的烟包里倒了些旱烟丝就走了。
从上房院出来,站在皂角树底下,举头看着满天闪烁的星星,郭安屯真的有些糊涂了,他不知道那个狸猫一样花梢,雪蛋儿一样白净的小女人躲藏到那里去了,她总不会变成一颗闪闪烁烁的星星挂在天上吧。后来几天,他经过细细的观察才现原来巧红上了崖口,黑夜白天都和月儿在一起,在一起吃,在一起睡,白天上工也都在一起。郭安屯在心里暗暗地叫一声:好主意。叫过之后就猜想出这是郭耀先想出来的主意,二旦一样的虎堆想不到那么远。于是郭安屯就琢磨起破解的办法,崖口上住着两个女人,他肯定不能贸然上去,这事不能让月儿察觉出来,月儿要是知道了就会把警惕的话递给巧红,那事情就不好办了。接着他就想起上河滩里的三十亩谷子,就神鬼不知地把巧红派了过来。
真是天赐的良机,即折开了月儿,又让巧红干上这轻轻松松不出力,不晒日头的好活,她能不感谢,能不说他一声好。女人头长见事短,只要说出好,就啥都好说咧。
郭安屯心里烧起一盆红红旺旺的欲火,脸上却装出一副悠闲的样子,背抄着双手向上河滩的三十亩谷地走来。
巧红欢势蹦跳地来到上河滩三十亩谷地,却不见地里有一只飞起的山雀。其实谷穗抽吐出来时间还不长,穗上的米粒儿软软的还是一汪水,根本还不到鸟雀们来祸害的时候。再过半月二十天,鸟雀们才会叽喳地飞来用尖嘴啄吃谷穗上饱满坚硬起来的米粒,在这方面鸟儿不比人傻。
巧红围着三十亩谷地踅转半圈,不见一只飞起的山雀,就在谷地边一片大大厚厚的柳树荫凉里坐下。看谷子真好,在荫凉里一坐,也就把工分挣到手上了,并且一点也不比担粪挣的少。担粪那是什么活呀,要是一天担三晌粪,黑夜滚到炕上腰都伸展不直,村里那么多老人弯腰驼背,就是一辈子让肩上的担子给压的。啥时候山里人肩上再不压担子就好了。真是不容易,巧红坐在厚厚实实的柳树荫凉里还能想到山里农民的辛苦和艰难。
坐在凉凉爽爽的树荫底下,无所事事的巧红再不动动脑子想些事情,就真的和身边的石头一样,成一堆死物了。巧红转念又想起给她派出这好活的政治队长,她觉得政治队长就是好,全队那么多人,可他偏偏就把自己派过来了。如果能把这季谷子看到底就好了,别的脏活累活苦活重活就都躲过去了,即不用背更红的大日头,工分还一个不少记。等虎堆回来一定要让他好好地谢谢人家政治队长不可,一想起自己的男人,巧红身上就躁热的有些难受,她现在才现自己原来离不开男人……
巧红痴痴迷迷地想着虎堆,竟然没有现政治队长已经过来站立在她的脸前。巧红一扬脸看见政治队长站在脸前,就本能地做出一个虚张声势的吆赶山雀的样子,她的这个动作把郭安屯也给逗笑了。巧红雪蛋儿一样白的脸上燃烧起两片红云,她尴尬地笑着就要往起站。郭安屯止住她,说:“就坐着吧。咋样?看谷子的活儿不赖吧?”
他说着也在树荫里的细茸茸的绿草上坐下,离巧红不远,一展手的样子。
巧红雪蛋儿一样白净的脸上露出一片腼腆的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地里咋不见几个山雀?”
郭安屯咧着嘴乐呵呵地说:“谷穗上还没有结下谷粒,雀儿们过来吃啥。”
和庄稼打了半辈子交道的郭安屯当然知道谷熟麦黄都是在什么时候,他派她过来根本就不是为了看谷子。巧红瞪着狸猫一样的花眼不明白政治队长话里的意思。郭安屯就再往明白里解释:“没有山雀,还专门把你派过来,就是为了照顾你。”
“为啥要偏偏照顾我?”
巧红有些惶恐,想不出来队里照顾自己的理由。
郭安屯把眼睛盯在巧红的白脸蛋上,把巧红看的怪不好意思的,她眨动着眼睛躲躲闪闪地不敢和他直射过来的目光相碰。郭安屯再说:“为啥要偏偏照顾你?你说为啥?因为你家虎堆代表咱卧马沟去大沟河修水库,这就是理由。”
巧红一听这话,就抿着红润润的嘴唇笑起来,巧红笑起来很好看,翘翘的尖鼻子一颤一颤的。郭安屯的眼睛一直就没有从巧红的脸上滑开,他再说:“虎堆去参加大跃进,去修大沟河水库是很光荣的事,你是他的家属理应受到队里的照顾。本来虎堆走的当天就要给你安排看谷子的活,可是我连着往你场院里去了几回也没见着你的人影,你下工后都干啥去咧?”
郭安屯最后这句话是明知故问,他想用这话再引出别的话来。
巧红眨闪眨闪眼睛,就把吃住在崖口上和月儿做伴的事情说出来。政治队长脸上就有了震惊的样子,故意紧声逼问:“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是谁让你上去给那种人做伴?”
巧红愣怔一下,把实情说出来,她说:“是月儿她男人耀先的主意,他说两个女人住在一起有个伴,不怕出事。”
郭安屯把牙咬的叭叭响,狠狠地说:“我就知道这是地主的儿子出的坏主意,虎堆咋就这么糊涂,他就让你上去了,他就看不出来这是地主的儿子在拉拢你们吗。我说过,让虎堆修水库是为了锻炼,是为了入党入团,将来有个展;让地主的儿子修水库,是让他去改造。这是天上地下的差别。你怎么就和他们往一起搅,这不是往自己脸上抹黑,你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你看看全卧马沟有几个人和他们来往,躲都躲不及。虎堆让你睡到地主的炕上,真是糊涂,这让公社里的领导们知道了还能入党,还能有个展。”
巧红把狸猫一样的花眼睁的圆溜溜的,这一层深刻的道理她怎么能知道。郭安屯趁热打铁继续说:“真的,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你赶紧从崖口上搬下来,和崖口上的地主划清界线,不能因为这耽误了虎堆将来的前程。搬下来一个人住怕啥,现在是新社会,是太平盛世,卧马沟解放十好几年,谁家也没出过事情。听见没有,赶紧从崖口上搬下来,不然这看谷子的活就不能再派给你啦。”
巧红没想到这事还这么严重,就紧着说:“我不上去了。我根本就没搬东西上去,我在崖口上吃用的都是他们的东西。”
在郭安屯黑黝黝的脸上露出一丝巧红察觉不出来的奸淫的狞笑,他的目的就要达到了,这个雪蛋儿一样白美的小女人就要成为他手上的一件可以随意搓揉的玩物,他料想就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郭安屯美滋滋地想着把话题转到别处,转到他早就设计好的更具挑逗性的话题上,他嘻嘻笑着,用脸上的表情配合着嘴上要说的话,他说:“搬下来就好。以后离地主的儿子和他的女人远些,有好处。哎对了,虎堆走几天了?”
巧红就搬着白生生的手指头数起来,数过之后低声说:“走了七八天。”
“咦,这么快,都七八天了。咋,你想不想虎堆?”
郭安屯话里有了别的意思,眼里也有了火似的在巧红身上脸上扫个不停。巧红虽然城府不深,但年轻媳妇的羞辱感她多少还是有的,她怎么好回答这样的问题呢。那个少年不爱美,那个少妇不怀春。那有年轻媳妇不想男人的。可是这话怎么好张嘴往外说。巧红再抿着小嘴笑笑,羞羞地低下头,白净的脸颊上就飞起两朵绚丽的红霞。她嘴上不说,心里却痒痒地想的不行。郭安屯偏歪着头看着巧红白脸蛋上飞起的两朵红艳艳的霞光,咯咯地笑着说:“不想?不想那就算了。”
巧红把低垂下去的那张羞红的脸一下扬起来,狸猫一样的花眼里闪放出来的尽是对男人的渴望,她不知道政治队长这话里包含着的是什么意思。郭安屯再说:“想,咱就有想的办法。想还是不想?”
他说话时两道眉梢还有意往起挑动几下。巧红想知道政治队长的办法,就点着头说:“想。”
“真想?”
“真想。”
“咋个真想法?”
“……”
问问答答两个来回,巧红的白脸蛋就变成一颗红苹果,她羞的再不能回答政治队长不断的追问。
“还是不想。要是真想,我可以准你几天假,让你到大沟河水库工地去看看虎堆,三天五天都行,工分照记。”
政治队长把话里的意思说出来了。巧红就有些急不可待,红着脸说:“想,真想。”
“咋的个想法呀?”
政治队长把话又转回到巧红不能回答的问题上。这回不能回答也得回答,不然就有可能失去机会,那可是快快活活的不误工分的三五天呀。巧红鼓足勇气,把憋在心里骚痒得浑身难受的话说出来:“让人想的一黑夜睡不着觉。”
政治队长哈哈地笑了,这笑让巧红更感到着羞臊。不过她还是扬着脸陪着他笑起来,她也不知道是谁让人觉的好笑。
“行,我回头和队长商量一下,后晌下工我给你回话。后晌下工吃完饭,不管天黑不天黑你都在窑里等着,我一准上去给你回话。”
政治队长明白无误地规定了时间和地点,时间是后晌下工天黑以后,地点是她的窑里。
“哎,我在窑里等你。”
喜洋洋的巧红脆生生地答应下来,她期望的是能到大沟河水库工地上和自己的男人快快活活地过三五天。婚后他们还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哩。在一起的时候不觉的,分开就真让人想。
郭安屯想展手在巧红飞起红霞的娇脸蛋上摸一把,但还是忍住了。心想:不急,耐到天黑恐怕就不只是要在这张脸蛋上摸一下两下的事情了。郭安屯从软茸茸的细草里站起来,笑嘻嘻地最后再吩咐一句:“记住,不要再到崖口上去,吃完晚饭我上去给你回话。”
“记下了。”
巧红响响地回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