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点了点头,喝了口梅瓶中的酒,俯身将陈正泽扶起,转身看到一旁倒地的少林僧人牙关紧咬,手臂上中毒处已呈现一条黑线直至肩头,眉头一皱,忙赶来近前,点了僧人中府、云门两穴,护住心脉,接着俯身僧人把脉。
这老者正是万花谷谷主,“万花翁”
姜永年,是少林寺罗汉堂首座海尽禅师座下的俗家弟子,因为医术入神,又在江湖中广结善缘,因此得了个响亮的外号,人称“宝刀横义气,妙手判阴阳”
。
此时中毒倒地的僧人乃是他的侄子名叫姜奎。自幼父母双亡,由姜永年抚养长大,十三岁那年被姜永年送到少林寺学艺,拜在罗汉堂“四大护法”
之一,光印大师门下,法号济迟。
济迟自小膂力过人,修习少林外家功夫迅猛精进,五年时间,已将少林寺铁臂功、罗汉拳、玉带功、蛇行功等一十二门基础功夫全部学完,三年前开始修炼罗汉堂武功,得师父光印传授少林绝学“虎罡劲”
。他自己又从少林寺耍石锁的硬功中自创一门功夫,将五十斤重的石锁打上七尺长的铁链,石锁中融入锤、鞭等短打招式,铁链既能远程攻敌,近手时又可锁、拿对手兵器。
他天生骨骼实沉,轻身功夫练不到上乘,光印便在这套石锁功夫上为他大力研究,以实应虚,以力补拙,创出这套六十四路石锁功,以防御而论,可属当今武林第一流的功夫。适才济迟能支撑许久,便是靠了这门功夫。
此次济迟下山,也是为参加九门演武大会,提早一月拜别师父,赶赴万花谷与伯父姜永年团聚。下山时,他嫌石锁携带不便,就在山下寻人打造了这个镔铁葫芦。姜氏伯侄都好饮酒,济迟出家后只能饮得素酒,此次独自下山,这镔铁葫芦里总装着十几斤荤酒,一路饮来,爱不释手。
这一日刚到万花谷,便遇见一陌生黑衣女子在谷中采药,济迟知道谷中许多珍惜药物是伯父精心培育,便上前询问,结果一言不合便与黑衣女子动起手来。
此时姜永年为侄子把脉,已察觉济迟所中之毒远非寻常毒物可比,寻常毒物或腐肉体、或侵血液、或损经脉……而侄子中毒之后,竟然伤及骨、肉、经、血、气,五体俱损。寻常解毒药物只能解得一种毒性,如此复杂的毒物,若要实验毒性,依据毒理配置解药,只怕一年半载也未必能配得出来。
姜永年心中暗道:“好厉害的毒物,此毒似乎不是天然而成,而是有用毒高手研制配得,幸而此时有白玉灵芝在手,否则奎儿性命难保。”
不及多想,当即从怀中掏出一株灵芝,有手掌大小,白皙如雪,一股特有的清澄之气扑面而来。再看四周的黑色蝴蝶,竟然纷纷躲避,四散而去。黑衣女子见了大惊失色,恨恨的点了点头,咬朱唇说道:“姜老匹夫,真有你的。今日且不与你计较,你且记住璇玑门‘钩吻蝶’的名号,他日定叫你知道厉害。”
说罢转身便去。
姜永年见女子与群蝶退去,也不追赶,心中更加确定这“白玉灵芝”
果然是这群蝴蝶的克星。当即将灵芝研碎给济迟服下。
话说这白玉灵芝原本只生长在乌斯藏极寒的大雪山深处,无法移植培育。姜永年少年时曾因白玉灵芝获救,深知其“起死人,肉白骨”
的神奇功效,尤其是诸般毒物的克星,他用心钻研十载,终于在万花谷山谷中的寒潭碧柳上培植出三株,此时这株灵芝原本是姜永年取了打算送上华山给自己的老友焦德常贺寿,虽比不上大雪山中的灵芝生的晶莹平阔,能有其六七分的药性便足能称得起人间“仙草”
了。
三人将济迟和尚带回姜永年家中,到家时众人见济迟脸上黑气已开始消退,手上的黑线已由天府、云门两穴退至中府穴附近。都略感放心。姜永年又为济迟号脉,发觉这蝴蝶毒性虽然复杂,论毒力却还算不得顶级,白玉灵芝此时已将毒性压下。
姜永年当了点头,略感宽慰的道:“多亏奎儿有虎罡劲力护体,手太阴肺经受损不重,休养十天左右当能痊愈。”
接着又着仆人在谷中采了几味祛毒还精的草药,便与陈、曹二人来到客厅叙话。
“万花翁”
姜永年为人豪爽豁达,虽然药圃被盗,侄儿受伤,索性均无大碍。他与陈正泽是忘年之交,多年未见,此一番拉住陈正泽的手,好生亲近,又叫仆人布置酒菜。陈正泽向姜永年介绍曹旌身世,姜永年听闻曹旌是不但忠良之后,竟还是“清风钓叟”
的关门弟子,不由得先是一惊,交谈之下,见曹旌一表堂堂,一身正气,言语中又恭谨谦和,也是大有好感。
少时饭菜齐备,姜永年又将珍藏多年的云液佳酿取了出来,要与陈正泽一醉方休。姜陈二人酒量俱佳,足足喝了四坛有余。曹旌少年随父从军,曹忠果公军纪何等严明,军中从不敢有人饮酒。后来拜至清风钓叟门下,木掌门又是修道之人,更加不曾饮酒。因此曹旌今日方是第一次与人饮酒,只饮了半坛,已是满脸通红。
一旁姜永年看了,手拍着曹旌肩膀笑道:“小兄弟,我看你内功不错,怎地酒量这般差,你看我这云液佳酿可是珍藏了十五年呐,再加上我用天罡草,鼠尾芩,思仙草等十几种草药泡制了数月有余,正所谓‘云液洒六腑,阳和生四肢’,嗯……好酒,好酒。来来,无论如何你要再多饮几杯!”
曹旌盛情难却,又饮了几杯,只感觉昏沉欲睡,笑着连连摆手道:“姜老前辈所制药酒实在醇厚,晚辈只饮了半坛,已是‘颓然乎其间’,实在饮不下了。”
陈正泽听了笑道:“曹兄,我姜师伯人称‘花中醉翁’,你这是要抢了他的名号啊!。”
说得众人捧腹大笑。
陈正泽接着说道:“不过曹兄,话说回来,要说这世间草药之术,只怕无人能出姜师伯其右。”
姜永年听了摇了摇头,微微舒了口气道:“所谓生有涯而知无涯,这医药之术更是如此,你们可听过江湖中‘九天圣手’的名号?”
陈正泽听了答道:“是神农帮帮主,‘九天圣手’司徒靖?”
“不错。”
姜永年接着说道:“司徒靖所学乃是神农帮历代所传秘术,其用毒解、解毒、医药之法玄妙难测,用药不拘本草,制方不泥古法,岐黄之术,玄之又玄,我是远远及不上的。”
。
曹旌曾不止一次听师父提起过司徒靖,知道此人不但是当世第一毒术高手,其巫蛊、符咒之术更是神鬼难测,杀人于无形,以至早年间江湖中人闻之色变,无人敢直呼其姓名,均以“南大人”
称呼,加上其门下弟子众多,势力遍及云贵川乃至南方各省,因此力压峨眉、青城、点苍各派成为西南武林魁首。
但神农帮在南方势力过大,因此多年以来遭到朝廷的打压,或扣押其商队,或清缴其药圃,因此近些年神农帮行事颇为低调,司徒靖已多年未在江湖中露面,帮中弟子也只是以采贩药材为主,极少涉及江湖争斗,致使江湖年轻一辈中对“九天圣手”
的名头知之甚少。
三人酒酣耳热之际,忽听得屋内开门之声,回头看,只见济迟和尚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指着酒桌,颤声说道:“云液,十五年的云液,伯父,快让侄儿尝尝,馋煞我也。”